难道是明星?
    但转念一想,能上电视的人,怎么会来他们这。
    虽说占着个省会城市的名头,但风林常年在全国gdp排名里垫底,无特色无美食无旅游景点,俗称三无城市,可谓无聊透顶,游荡着大量无处安放的失落灵魂,也就几个乐队能给人留下些印象,却更显得这地方有种上不了台面的破。
    *
    梁硕拉着行李箱,沿林荫道拐进绯云巷,远远看到巷尾黑白相间的oasis招牌。
    绯云巷今非昔比,已经是风林当地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了。
    在电话里听到裴勇这么说时,梁硕还以为是低配版的后海。到了才发现,巷里的胡同纵横交错,青石板路面,灰色影壁墙,屋檐下挂着各色灯笼和装饰,那股子文艺感还真是有点像,只可惜边上少了什刹海,没有粼粼湖光映出来的万家灯火,还是差了点那么点意思。
    来绯云巷的多是年轻人,白天人烟稀少,最热闹的时候是晚上。这会儿远处烈阳渐渐低垂,白天的暑气逐渐褪去,巷子里只有稀稀拉拉的人。
    远处天空粉蓝相接,零星几片云悠闲飘荡,梁硕远远望过去,一身的不爽总算被捋顺了些。
    临街这时突然炸开一声凄厉的惨叫和几声肆无忌惮的大笑,刺耳的声音像把钝刀,来回拉扯着他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神经。
    梁硕眉头一皱,攥紧行李箱,大步往前走了十几米。
    没过一会,那边大概是一口气整了个大的,闹出不小的动静。这回听清了,是狗。狗叫得越惨,人就笑得越猖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中了彩票。
    金属行李杆被攥得太紧,呲出了很难听的动静。
    几秒时间,那只手又把头发扒拉得乱糟糟。
    啧了一声,他掉头走回上个路口。
    循着声音找过去,哀嚎越来越响。拐过两条街,他看见了那只小狗,像边牧又不像不太规则的黑白花毛色,瘦得皮包骨头,蜷缩在地上簌簌发抖。已经被打得面目全非,一条后腿的血肉模糊处,森森白骨裸露在外。
    小狗周围蹲着几个穿中学校服的混混,一个寸头瘦高个儿拿打火机,另一个脸上有道疤,举着半截啤酒瓶,还有个满脸雀斑痘印的,拿杯大茶缸。从热气推断,是杯滚烫的茶水。
    梁硕脖子微歪一下,骨头发出一声脆响。
    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撞到他枪口上,不动手都对不起自己。
    他个子高,右肩一沉,背包顺势滑下,落地时发出很闷的声响。
    然而还没等他动手,突然从十字路口另一头蹿出一个红色人影。
    这影子速度快到看不清人,借着跑过来的势头,把手里的外套抡圆了甩在寸头头上,结结实实啪的一声,接着一脚踢在膝盖窝,把他猛顶出去。
    打火机被抛物线甩出,寸头猝不及防朝前一栽,跪在小土狗前。
    我日了,哪个狗操的东西。寸头撅在地上骂道。
    你爷爷我。
    梁硕这回看清了,那人影留一头红色短发,穿一身黑皮衣、黑裤子、黑皮靴,虽然背对看不到脸,但一眼望去,比那几位还要更像不良少年。
    旁边那俩人被吓了一跳,交换下眼神,那样子似乎是认识他。
    刀疤反应更快,抬手要砸,被红毛格挡一下,擒住手腕转了360度,然后夺走酒瓶,朝着脑袋砸过去,疼得刀疤抱头滚在地上。
    梁硕被抢了先,按理说没他什么事了。但这红毛身材不错,身手尚佳,腰细腿长,踢出去笔直一条,招招奔人要害去,有种不管不顾的狠劲。在这条狭窄的日落小巷,就像昆丁电影里走出来的劫富济贫的杀手,有种奇异的暴力美学。他看得挺开心,便没急着走。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裴勇的电话。
    喂,梁硕略微走远了几步,轻声说,舅舅。
    你坐蹦蹦车来的?裴勇在电话那头说,怎么还没到?
    徒步来的,梁硕信口开河道,还得走会。
    梁硕的注意力还在不远处,雀斑明显胆儿最小,这会已经吓傻了,话都说不利落:又,又是你我认识你你别过来,小心我把你,你
    他边结巴边往后退,别人还没说什么,他已经把自己堵在了墙角。
    红毛笑了笑,说:把我怎么样?
    话音刚落,抬手把那半截啤酒瓶甩在墙上,正好砸在雀斑身边,啪嗒一声摔个粉碎。
    再一看,人已经跑没影了。
    咋没声了?裴勇道,到哪了呀?
    门口。
    啊?哪个门口?我怎么没看见?
    梁硕看戏看够了,拎包准备撤,一抬眼,却看到那红毛站在垃圾桶旁边冷冷打量了几秒,然后单手提溜起小狗,悬空在垃圾桶上方。
    小狗看起来命悬一线,发出很微弱的呻吟,似是在央求他放自己一码。
    红毛恍若未闻,手低了一些,把它往垃圾桶里面送了送,松了手。
    啪的一声,狗掉了进去。
    巨大的黑色垃圾桶边盘旋着蝇虫,外观已经脏得看不清原来的颜色,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一阵阵的恶臭。里面传出一阵阵呻吟声,但红毛依然很冷静,就这么站在原地向里瞧着。
    隔着这么远,梁硕都能感觉到这人的冷漠,莫名有些不寒而栗。
    他不自觉向前走了一步,不小心踢到了地上的小石子儿,石子哒哒地蹦了几下,声音在安静的小巷显得有些突兀。
    红毛一惊,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他。
    既然被发现了,梁硕索性问了一句:那边的,干嘛呢?
    天色渐晚,最后一丝余晖即将被夜幕吞没。
    路灯还没亮,两个人彼此相对,但谁也看不清谁。
    那刀疤烂泥本来似的摊在地上,终于逮到机会猛扑过来,趁红毛没有防备,毫无章法地朝他胳膊划了一口子,和寸头连滚带爬跑远了。这一下肉眼可见力道不小,皮衣被扯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
    红毛好似没感觉到,只是朝梁硕的方向眯下眼,然后定在了原地。
    头顶上的路灯在那一瞬间上岗,光线正正好打在梁硕脸上。他这颗头比一般人折叠度高,眉骨能给眼睛遮阳。顶光下,一张脸明暗交错,轮廓被勾勒得格外清晰。
    梁硕视力很好,但红毛站在暗处,面容模糊。
    怎么了?你那边出什么事了?裴勇被他那句没来由的话惊了下,问道。
    梁硕想再靠近点看个明白,结果那红毛像只兔子,来时快,走时更快,他刚一动就一溜烟跑走了。
    没事,遇到一只疯狗。
    他走到垃圾桶前,看看里面那只奄奄一息、血肉模糊的东西,轻轻叹了口气。
    破地儿只能出烂人,他又在期待些什么。
    第13章 13 wonderwall
    梁硕到oasis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门上挂着一个不大的白色灯箱,黑字写着oasis,在满街妖艳的霓虹中反而显得醒目。单开红色榆木门满是贴纸和涂鸦,黄铜兽头门环布着斑驳锈迹,一看就有些年头。
    光是这张门,地下音乐的氛围已经呼之欲出。
    仔细看看门上花里胡哨的字迹靠门框边斜着写了一句我在风林想爱你,结果你字被划掉改成滋,爱前面小树杈添了个做诸如此类,没一句正经的。
    穿过狭窄的门廊,沿路破烂的灰墙上也全是演出海报,几步路走到里头,梁硕矮身进屋,刚才还不明显的音乐声,轰地一声在耳边炸开。
    他偏头望了一眼里厅,观众席人头攒动,听动静是有乐队在演出。
    挺冷门的80年代西海岸hardcore punk,但乐队水平很次,主唱嗓子发虚,唱不上劲,鼓点乱得像脚滑了,节奏到处跑。贝斯直接被埋了,像没开音量。
    不过这吉他倒是真心不错。扫弦迅猛,riff利落,节奏很稳,把乱七八糟的鼓和主唱都拉了回来。一段即兴solo直接炸开,简单、锋利,还透着点骚劲。
    想进去看看,突然被吧台的一声惊呼拉回视线,才注意到那边一圈人几乎都在打量他。
    他一点不给面子,冷脸瞪回去,吓得人家赶紧转回头,佯装在喝酒。
    哎呦喂!总算来了!吧台后面,裴勇穿黑色无袖,胸前是个经典的葛饰北斋浪潮图案,两条大花臂从虬结的肌肉盘旋蔓延到肩膀,见到来人眼睛一亮,绕出来激动地拥抱他。
    梁硕不耐地皱眉,几秒后还是没忍住,把人推开。
    裴勇知道他臭毛病多,当舅舅的也不介意,把着他的胳膊,上看下看,怎么看怎么稀罕,埋怨道:你小子到的谁家门口啊,一个多小时了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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