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静凭比她反应快,及时止住了不合宜的话头。
    嘉穗脸色没变,心里后知后觉。哦,原来一二三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看中了她是谁的女儿。如今的环境,背靠大树好乘凉。
    可惜她不是大树荫下长大的挺拔小树或漂亮小花,她是一把野草,大风刮过这么些年,她已经滚了很远。
    车内终于弥漫起早该出现的尴尬。
    地铁站出现在眼前,嘉穗礼貌地道了谢就准备下车。
    梁静凭叫住她,想了想,“抱歉,我对你做了一些了解,但并没有恶意,也没有挖掘你的隐私。”
    嘉穗笑而不语。
    “我确实想和你合作,你不用着急回答我,可以考虑一段时间。”梁静凭似乎也觉得这话无力,说到这里就停了,笑了笑,“你给我个地址,我今晚就把猫猫送过去。”
    嘉穗点头,“微信发你。”
    嘉穗先去叶扬那里接旺财。叶扬睡到这个点才起,好在旺财熟悉他,也会自己遛自己,早起在院子里解决了便便,在清洗垫上踩干净脚,就回到叶扬床上窝着。
    叶扬睡眼惺忪地感叹:“您家老狗太聪明了!”
    嘉穗斜他一眼,“你这辈子千万别养狗。”
    叶扬啧声:“你不是该说谢谢?”
    嘉穗现在可没心情说谢谢,她收拾好旺财的包,牵着狗就要走。
    叶扬被她的低气压吓醒了,终于睁开眼,“怎么了这是?”
    嘉穗顿住脚。
    “欠钱了?出事了?又跟你妈吵架了?”叶扬胡乱猜测,又一拍脑袋,“哦还有!你这次出去是去哪?干啥了?难得把旺财抛下!”
    嘉穗被他这么一问,脑袋里转出几个迷幻的画面,海边阳光、日落大道、“美丽新世界”……
    真割裂啊。
    她冷笑着叹了口气,看向叶扬的惊恐表情,啧了声,还是不吐不快,“你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个全女维修工的主意吗?你觉得怎么样?”
    “记得啊。我不是说了吗,挺好。”
    “你觉得,是这个有前景,还是搞宠物冻干有前景?”嘉穗飞速地把梁静凭那个宠物冻干店的生意经讲给叶扬听,迫切地想要他投票。
    但叶扬没听懂。
    他眨眨眼,张开彷徨的手掌顿了顿,“等会儿啊……你又想搞宠物了?这个这个,宠物冻干店,之前没听说过啊,是个什么业态?冻干……那不是网上就有卖吗你现做的更好吃是吗?那……那我觉得挺好啊!整!开整!”
    “……”
    嘉穗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然后那目光从他瞳孔里倒映回来,鄙夷的是她自己。
    “我怎么会问你?”她匪夷所思地反省了一句,抱起狗转身走了。
    嘉穗当然想起了她应该问谁。
    她最新结成的婚姻给她带来的继那天的日落大道之后的第二个惊喜时刻,就是现在。
    她不像和叶扬介绍时那么浮躁,回家做完一遍大扫除后,坐在难得整洁的书桌前,她认真地用文字语言描述了一遍梁静凭的创业想法,又通读了三遍确保简洁易懂,正想发给江序临,他却恰好在这时发来一张图片。
    一只灰鹦鹉。
    垂着两粒眼睛,镜头里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嘉穗纳闷, 把打好的一大段文字复制后删掉了。
    江序临:[我想养这只鹦鹉,你的意见?]
    嘉穗更纳闷了。她能有什么意见?想养就养咯,难道还需要对半出抚养费?这么想着,兀自笑了声,感觉自己进入已婚状态还挺快。
    她回复:[很可爱呀。]
    这时门铃响了。
    嘉穗放下手机过去开门,梁静凭抱着猫包站在门口,脚下还有两个大袋子,满满当当,都是大牌子的零食猫粮,甚至还塞进了一个树干造型的猫窝。
    梁静凭喘着粗气,看起来累得不轻,与嘉穗对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不知是不是在克制着问她怎么住得这么次,不至于住不起电梯房吧。
    她没问,嘉穗就也没嘴贱地问“怎么没让学长搬”。
    她给梁静凭倒了一杯水,梁静凭却说不用,下楼车上有饮料。嘉穗也不客气,问清猫猫的疫苗时间和驱虫日期,道谢后送了客。
    她有点记仇。
    旺财很聪明,早做好了家里要来猫的准备,所以放猫猫出包后,他还算友好。可猫猫却有点炸毛,伸手就是一巴掌挠在旺财脸上。
    嘉穗忙把猫猫抱起来,按在桌上教育,手机这时亮起,看到消息的那一刻,嘉穗才忽然想起什么。
    糟糕。
    江序临问她要不要给那只灰鹦鹉起名。他好像默认她会给一切事物一个妥帖的名字。
    而嘉穗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进入状态。
    比如,她刚刚在看到江序临的消息时就知道,他说要养鸟,那大概率是和她一起养。但她忘记了,夫妻之间的“一起”,除了财产和精力层面的意思,更重要的是,空间上的,“一起”。
    而她刚接回一只脾气不好的猫。
    嘉穗有点头疼。
    她冥思苦想,最终回复:[名字让我想想。]
    过渡完毕,又委婉地问:[不过,你打算养在哪里呢?]
    布鲁克林有一块公共墓地,聚居着许多和尚鹦鹉。江序临图这里清净,在纽约想观鸟的时候,时常过来走走。
    现在,他正立于一座简陋墓碑前,手心里躺着一只灰鹦鹉。仔细看的话,背上有伤。
    此处是和尚鹦鹉聚居地,这种鸟儿是出了名的性格自我、脾气不好,欺负其他鸟类也不奇怪。也不知道这只灰鹦鹉是怎么回事,跑到别人的地盘来找揍。
    这时收到莫嘉穗的回复,她还挺谨慎,没有像之前几次,张口就赐名。江序临轻笑,拇指不自觉地摩挲了一下鹦鹉的背羽。
    又看到第二条,他蹙了蹙眉,然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考虑他们以后要住哪吗?江序临在东城大部分时间住酒店,偶尔会回家。
    确实不能让莫嘉穗跟他住酒店。
    江序临发消息给徐钦:[我在东城有几处房产?整理一份详细的文件给我。]
    徐钦:[收到。]
    江序临忽然笑了笑,又补充:[帮我订机票,还有一份携宠回国的手续。尽快。]
    徐钦:[收到。]
    江序临抬头,目光落在眼前的墓碑上。那是一块很简陋的碑石,没有墓志铭,只刻着“lee”,三个字母,空荡荡的。
    “我结婚了。”江序临开口,他数次来到这块墓碑前,这是他说过的第一句话。
    他从风衣口袋里取出一束白菊,俯身搁在碑前。不再久留,转身离开了。
    17.不理解,但赞同,甚至有点期待
    拖了一些天,嘉穗终于还是去了朗月餐厅,祈祷了一万遍,进门就看见莫莉坐在靠窗位。是祸躲不过。
    那位单助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几乎感激涕零地笑迎上来,“莫小姐,您来了。”那语气,像是生怕再被放一次鸽子。
    而嘉穗认为自己没有放过她鸽子。
    她冷淡地冲单助理点头,先绕去了后厨。
    她准备了两个红包。找到店长和主厨,声明自己上一次电话里误解了单助理的意思,两边没有沟通清楚,才浪费了他们的时间。
    嘉穗知道自己总得表态,才过得去莫莉那一关。但她打死不要说是自己放了别人鸽子,顶多勉强承认是沟通的问题。
    是她的问题,她就认。
    两沓红包厚得她肉疼,却还是笑盈盈递给店长和主厨,言辞恳切道了歉。
    店长和主厨不肯收,半开玩笑地“提点”了她几句。听起来,他们眼里的这件事,不过是老板教育小女儿——小姑娘这几年名声在外的不靠谱,据说是从小没教好,可怜老板一个女人打拼这么大一份家业下来,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情路坎坷、家宅不宁。唉,谁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好在小孩儿人是机灵的,毕竟基因在那。现在有了教训、知道错了,皆大欢喜。他们既做长辈又做员工呢,哪能真收这么多钱?老板又不会亏待他们。
    嘉穗勉强客气了两句,就不想说话了。
    单助理倒进来得及时,说莫总催她过去。嘉穗索性把红包往她手里一塞,“那天耽误了二位的时间,麻烦你帮我安排吧。”
    这钱一到单助理手里,就不是烫手的山芋了。刚刚那客气又焦灼的氛围立刻变得冷静,单助理点点头,笑意里好像带点鼓励,“嗯,交给我吧。”
    嘉穗头也不回地往外走。
    嘉穗和亲妈单独相处的时间其实不多。从记事起,亲爹方晓华是整天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怪人,她跟着姑姑方晓玉过,隔段时间见一回亲妈。
    四五岁的时候嘉穗觉得她漂亮、气派,就不自觉亲近,跟在她屁股后面逛博物馆、听姐姐的演奏会、吃旋转餐厅的大龙虾。她觉得她们一家三个女孩子出街简直太拉风,有人夸她们是“三个铁娘子”,还有穿西装的帅哥哥帮她切龙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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