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殃及淋了些水的女人夸张地尖叫,而从头湿到脚的男人不可思议的瞪大了双眼。
    「时……」陈若兰刚要起身,便听到时序喊了一声。
    「爸。」
    这个世界一定是疯了。
    陈若兰想。
    脑子嗡嗡作响,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慌忙起身去拽时序胳膊,却被他轻轻拨开。
    时父抹了把脸,浑浊的眼珠来回扫视。发皱的衬衫领子上沾着口红印,湿掉模糊的眼镜干脆扔到台面上,整个人像滩烂泥似的倚在前台。
    「你他妈怎么在这儿?」酒气混着唾沫星子喷出来,转头看见陈若兰时,他歪着嘴笑,「行啊,这么小就学会玩女人了……」
    话音未落,时序已经抬手掀开前台挡板。
    父子俩视线相撞的瞬间,时父踉跄着退了半步,皮鞋在地砖上蹭出刺耳声响。
    「时哥!」浓妆女人想去搀扶,被时父甩手搡开。
    他胡乱扯开领带。
    哪有老子怕小子的,真是反了天了。
    扬起巴掌的胳膊却早被酒精泡软了,在空中划出滑稽的弧线。
    时序钳住那只发抖的手腕,他喉结滚动,下颌线绷得紧:「加班不回家?就为了这个?」
    视线扫过时父脸颊处暧昧的玫红色唇印,他手中的力度加重。
    一对只敢来这种不用登记的破招待所苟且的男女。
    居然是他的父亲。
    头顶的节能灯应景的「滋啦」一声闪烁了几下,在头顶晃着冷光。
    时序一直知道自己家里的情况。
    过于强势的母亲,和做生意不得志的父亲。
    外人看上去,两人是郎才女貌琴瑟和谐,为了维持表面上的恩爱,他们小心翼翼扮演着「妻子」「丈夫」「母亲」「父亲」的角色。只有他知道,父母的手机里藏着各自的秘密。
    时序宁愿他们离婚,去寻找各自的幸福,而不是像现在,家不像家,夫妻不像夫妻,父母也不像父母。
    可周芳礼说他还小什么都不懂,只要好好学习就行了。
    大人的世界很复杂。
    确实很复杂,时序看着时父搂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岁的女人出现在这里,感觉信念感在一点点崩塌。
    时序喉结颤动了一下。
    女人染着大红色指甲油的手攀上来,廉价香水混着烟味直往人鼻孔里钻。
    许是时序的眼神过于吓人,她娇媚的声音不见了,只剩下颤抖的央求:「时……小弟弟,你先把你爸放开好不好?」
    时序厌恶地蹙眉。
    他觉得脏。
    这对男女都脏得很。
    她的指尖刚要碰到时序,就被厌弃地甩开,换来时父更加猛烈地咆哮:「时序,跟你新小妈道个歉!」
    这更加刺激时序的神经,他索性大力甩开时父的胳膊。
    而时父本就虚浮的脚踉跄了几步,没有站稳,一屁股跌到在了地上。
    陈若兰看见时序垂在身侧的手背上暴起青筋。
    恶心透了。
    陈若兰想哭。
    今晚过得实在是太糟糕了,完美的少年撞见腌臜不堪的丑事,大言不惭的父亲言辞羞辱着时序的神经。
    陈若兰在听到「小妈」两个字后,眼皮跳动。
    她第一次觉得时序的背影看上去有些孤寂。
    不该是这样的。
    他该是天之骄子。
    而不是在这种的五十一晚的招待所里看自己疯狂的父亲反复践踏他的高傲。
    时父倒在地上,试了几次都没有站起来。
    女人想扶起他,却在对上时序的眼睛后惊恐地后退了两步。
    时父开始疯狂咒骂自己的儿子。
    墙面劣质墙纸剥落处渗出潮气。
    陈若兰听到门外响起雨滴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时序脱力地松开手,被陈若兰一把稳住。
    「你没事吧?」
    时序的眼睛里有些迷茫。
    「你!」要不是时序在,陈若兰高低要给这个男人的下半身踹上一脚,她脑海里想了很多骂人的词汇,却临在嘴边没有说出口。
    今晚已经变成了这样,索性更疯一点吧。
    陈若兰蹲在时父旁边,竭尽全力大吼了一声:「臭东西你真是不配做时序的父亲!」
    在时序惊讶的表情里,她站起身,一把拉住时序的手。
    「我们跑吧。」
    「能去哪?」
    「别管,就跟着我。」
    雨滴打在身上。
    时序的手是冰凉的。
    潮湿的风灌进两个人的鼻腔中,两个人跑过溅起一地的水花。
    陈若兰不记得自己跑了多久,心脏在胸腔内狂跳,雨水疯狂地砸在脸上身上,她却仍旧紧紧攥着时序的手。
    不知不觉,两人跑到了陈若兰租住的出租屋。
    周围漆黑一片,安静的可怕。
    叮叮咚咚,雨滴打在地面,打在垃圾塑料袋,打在散落在地上的玻璃酒瓶上,两人的喘息声也跟着散在雨幕里。
    「这个月的工资要泡汤了。」陈若兰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时序,开着玩笑。
    进了家门,她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这才发觉头发上的假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跑没了。
    她看着镜子里光秃秃只剩下发网的样子笑了两声,回过头看到时序站在门口,手脱力地垂在两侧。
    第37章 「别看我」
    陈若兰从未见过时序这个样子。
    在她心里, 不管遇见什么事,他总是一副驾轻就熟云淡风轻的样子。
    好像没有什么是能动摇他的。
    但现在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陈若兰随手摘掉包住头发的发网,晃了几下头, 让自己的头发披散开来。浸了雨的头发黏在衣服上, 滴滴答答的水蜿蜒落在衣服里,一起贴在皮肤上。
    她把灯打开,昏黄的光照亮这间狭小的房间。
    时序站在原地, 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狗。
    陈若兰缓和气氛, 半开玩笑说:「我家就这么小的地方,还不如你一间卧室……」
    她被卷入一个冰凉的怀抱中。
    错愕地眨了眨眼,手还悬在半空中。
    直到感觉到时序身体轻微的颤抖。
    陈若兰想抬起脸,却被一只手掌盖住头。
    「先别看我。」
    陈若兰猜他在哭。
    双手又轻又缓地覆在时序的后背。
    「我在呢。」她说
    不知道抱了多久, 陈若兰浅浅的打了个喷嚏, 时序这才松开,让她赶紧去洗澡。
    出租屋的布局很局促,卫生间就更加小。
    时序在架子上看到了与他用的一样的洗发水和沐浴露。
    吹干头发后,时序觉得自己四处漏雨的心也跟着平和下来。
    家里没有姜也没有红糖,陈若兰只得烧了壶热水让时序喝下,免得淋了雨感冒。
    她还包裹着湿哒哒的长头发, 主要是现在已经到了半夜, 老破小的楼体隔音并不怎么样,轰隆隆的吹风机声音她怕吵到已经休息的邻居们。
    「别感冒了。」
    时序将热水杯塞进陈若兰的手中, 拿着一块干燥的毛巾盖到陈若兰的头上,耐心地为她擦拭一缕又一缕的长发。
    陈若兰觉得这个行为有些太暧昧了, 只得坐在原地不停地捧起水杯喝水,让蒸腾的水汽打在她的脸上,若问起来她就说是被热水烧红的。
    等头发擦到半干的时候, 时序把陈若兰拉进卫生间,将吹风机调到热风的最小档,耐心地一点一点给她吹头发。
    门关上,这样可以最大程度保证噪声不会打扰到邻居。
    狭小的卫生间里,只够两个人站着。
    温柔的指腹按压在陈若兰的头皮,又滑下。
    镜子中,陈若兰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头的时序,正低着头耐心为自己吹头发,室内温度的急速上升,氤氲蒸腾的雾气又渐渐模糊了镜子。
    只能看到朦胧的两个人影轻轻晃动。
    两个人都默契的没有说话。
    却又默契的像是相处了很久。
    -
    一张一米二的单人小床,两个人侧身躺在床的两端。
    雨声停了,一切都静悄悄的。
    陈若兰听到身后窸窣的声音,她翻过身,看到少年安静的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发呆。
    「吵醒你了?」时序问。
    「没有。」陈若兰侧着脸看他,「我睡不着,你跟我聊聊天吧。」
    时序沉默了一会,对她自揭伤疤,献祭自己的秘密。
    他讲自己的父母,他们是大学同学,父亲是村里考出来的状元,城里长大的母亲不顾家人的反对执意要嫁给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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