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后,大舅妈那一瞬间的表情反复在她脑海里拉扯浮现,钟元总觉得表姐毁约移民跟大舅妈脱不了干系。
    可她真的会因为向往国外就枉顾大舅和大表姐的意愿吗?
    要知道毁约不回国后果很严重的。
    要返还资助的学费、生活费等一系列费用,还要加收违约金。不仅如此,违约记录会被记录在案,影响个人信用,国家或单位会限制就业,也影响未来的旅游或工作签证,极端情况下还有可能被告诈骗资助,面临法律追究……
    就为了不回来不仅断掉大表姐在国内的路,还断掉大舅的工作?未免太疯狂了吧。
    钟元思考很久。
    还是觉得大舅妈应当没那么癫。
    然而没过多久她就打脸了,pia~pia~的,脸都被抽肿了。
    “元元,这是彭总。”
    大年二十六,茗城举办首届慈善嘉年华。
    活动由茗城慈善基金会、老年基金会、市精神文明建设办公室……等十来个组织共同举办,各界人士齐聚。
    白天在广场搞各种文化活动。
    晚上则在宴会厅进行慈善捐款,除了捐款,还听歌看舞。
    钟建华的华亨在市里是挂了名的。
    他收到邀请函后便带着钟元来见见世面。这会儿正领着她跟人打招呼,“彭总,这是我女儿钟元。”
    “彭总,您好。”
    “你好,钟小姐。”彭总大概四十出头,是一位优雅雷厉风行的女同志,连握手都特别有份量,“钟总,你女儿还怪像你的。”
    钟建华哈哈大笑,十分得意,“确实,大家都这么说。”
    钟元脸上恰到好处的挂上乖巧笑容。
    除了喊人,别的时候她都在当哑巴,只认真听钟建华跟其他人交际。
    从他们的聊天里提取有用的信息。
    “老马!”
    “哎,老钟你果然在。”
    “大侄女,你也来了!”
    “马叔叔,好久不见。”
    “小半年没见咯,对了马斯阳也来了。大侄女,马斯阳第一回来这样的场合,人生地不熟我怕他不适应,你帮我照看一下他,我跟你爸聊点事,行吗?”
    “没问题啊。”钟元弯弯眼睫,“他在哪儿呢。”
    “那边。”
    马老板转身指了指宴会厅门口那贴满了金箔的柱子处,这一看脸上笑容霎时顿住。
    钟元顺着方向看去。
    就见马斯阳正跟人说话,站在他对面的女生巧笑倩兮,两人不知聊到什么看起来很投缘的样子。
    钟元余光瞥到马老板微妙的表情。
    大致猜到了他的用意,大半年过去还没放弃牵红线呢,她强忍着笑意:“马叔,我觉得他适应得挺好的,我就不去了吧。”
    “呵、呵呵。”
    马老板尴尬地摸摸自己的光头,这臭小子!这就是他嘴里说的来茗城碰碰运气见见钟元啊?
    害老子丢人,丢大了。回去看怎么收拾他!
    马斯阳跟人聊得正欢,忽然感到后脑勺一凉,他下意识摸了摸。
    “怎么了?”
    女生眨巴着小鹿眼,好奇问道。
    他脸上一红,不自在地抓抓脸颊,“没什么,你刚刚说想尝试深潜,那得找个好教练考潜水证再去……”
    “嗯。”
    “还有,如果有深海恐惧症就别考了。”
    “嗯嗯”
    “……”
    而另一边借口失效的马老板没跟钟建华聊工作,而是聊起家里太座。
    大概中年男人们都有自己的小秘密,钟元这个碍事的晚辈很快被打发走了。
    她打算找个人少的地方坐着等活动开始。
    刚一转身,余光就瞥到右前方出现了大舅妈的身影,她身旁还站着三个珠光宝气的富太太。
    第40章
    政商云集的宴会, 大家都挺要脸。就算交际都透着一股“淡淡的”矜持。
    钟建华这种擅钻营爱钻营的也只礼貌性跟几个领导打了下招呼,表现出一副我很荣幸参与但绝对不是来跟大家勾结的样子。
    当然,也有手段低端谄媚得特别明显的, 但不多。厅里整体氛围是热闹却不喧哗嘈杂。
    大佬们松弛有加, 彬彬有礼, 觥筹交错笑语欢谈;如钟元这样的小辈大都规规矩矩跟在长辈身边长长见识或挑个角落聊属于年轻人的话题。
    她扫了一圈, 年轻一辈来的不多。
    除了马斯阳别的基本不认识, 今日不知怎地她交朋友的兴致不太高, 唯一认识的马斯阳正在泡妞, 钟元便没去当电灯泡。
    本想划个水等节目开场,没想到会看到大舅妈的身影,钟元下意识皱眉。
    第一反应是掏出手机关掉闪光灯, 对着右前方咔咔拍了两张, 给大舅发彩信。
    “大舅, 我看到大舅妈了。你调到锡城后咱们茗城的慈善晚会居然还给你递邀请函啊?”
    与会人员里有市政府党组成员、区精神文明建设或市慈善工作领导小组参与。
    如果大舅还在茗城。
    如果慈善晚宴邀请他, 他有空, 来露个面表示支持无可厚非,大舅妈陪同前来也正常。
    但问题是大舅调到锡城了。而大舅妈无职务在身。便是主办方与她有私交给她发了邀请函她也应当婉拒,毕竟身份确实敏感。
    钟元抬眸, 瞥了眼言笑晏晏举止优雅的郑锦君, 大脑一下转得飞快, 跟扭了发条似的思如潮涌。
    她内心有一点点小紧张。
    像压着一块巨石忽然间就有点透不过气来;又像疑团成形, 逐渐变大最后变成弥漫成结界一样的云雾,将她罩住看不清前方什么情况。
    钟元深吸一口气。
    眼睛眨也不眨看着不断发出省略号的“信封”。不知是会场离信号塔太远、手机同时用的人太多还是老天就喜欢搞心态, 彩信就这么卡着……
    多卡一秒她心里的烦躁就多一分。差不多转了一分多钟终于显示发送成功。
    “呼~~~”
    她舒了口气。
    有点放松但又没完全放松。钟元看着短信界面,看着看着又开始怀疑自己措辞是否妥当。
    当一件事不确定结果时人很容易找自己的毛病,就像打定主意跟人吵架, 反复斟酌了说词最后发出去后又觉得说得不够狠,罪状列得不够多……
    反正总有各种各样的心理状态。
    钟元此刻差不多便是如此。
    一个小人挥舞小旗帜:会不会直白点说“大舅,我怀疑大舅妈思想可能存在抛锚情况”更好一点?显得真诚。
    另一个小人叉腰:还要怎么直白,你又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万一是你疑心生暗鬼呢?
    一个斜眼不屑:怎么可能,她肯定不对劲。但那句话说得不好,不觉得透着一股“我怀疑但我不直说,我要考考你”的反派感吗?切~~~不老练就算了,还处处充斥着破绽味道,大舅不就知道你跟他耍心眼子吗?
    另一个再次跳脚:耍了,就耍!只要我不认,那问题就不大。
    ……
    念头拉拉杂杂那么多。
    本质上无非是觉得甥舅俩感情没好到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地步。
    别看钟元一有事就找大舅。
    可在她看来,她那些事对大舅来说都微不足道。他拿个主意、帮个忙并不为难。
    只要她的诉求正当合理,作为舅舅肯定不会推辞。但这不代表大舅对她的信任度有多高,多喜欢她这个外甥女,只能代表大舅作为大家长是很合格的。
    她相信如果詹安平、詹珍丽他们有事需要大舅给意见,他一样给,一样护。
    在这一点上钟元很认可詹大舅的人品。
    所以,就算表面上显得甥舅俩很亲近,可她自己很清楚这是“刻意亲近”下培养出来的舅甥情。
    情分有多少她没太大信心。
    就总觉得主动叨叨大舅妈的事儿有点过界儿,显得她管太宽,也太能搅风搅雨。
    钟元咬着莹润粉嫩的指甲盖。
    眼神时不时往大舅妈位置瞄,瞄着瞄着,浮动游移的眸光渐渐沉淀凝了下来。
    算了,不纠结了。
    发都发了,又不能撤回,管大舅什么反应呢?
    如果上心查一查最好,家里有在体制内混出头的长辈,自己也能更安稳地赚小钱钱;
    如果不在意那就各人各命。
    等大舅妈大表姐事发时自己就算没成长为庞然大物,也不可能叫谁小觑了。反正大舅妈又不是自己的直系亲属,就算犯大错也牵连不到自己头上。
    至于会不会觉得自己耍心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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