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是翊坤宫,除了主位宜妃之外,还住了一嫔一贵人两位答应。虽然彼此各有屋子,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免不得有些拘束。
    今天多喊了什么吃的,换了什么家具,明天宫里的其他小主大多就知道了。
    暮雪本就是边界感极强的人,十分讨厌这种感觉,索性什么都不做,随波逐流,也就不会被注意被议论。
    现在好了,这么大一间公主府,全是她的,除了给额驸用的那个小院。
    在此间,她是老大,什么爹娘公婆,全都没有,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怎么不开心?
    接下来几日,暮雪一整个放飞自我,有一种大考之后的悠然快意。
    赵妈妈也问过要不要召集下人训话之类的,她都推说以后再说。
    刚刚考完试,还不许她松快两日?
    先歇几天,以后再说。
    实在太安逸了,进宫回门礼,连宜妃见了她都笑:“呦,几日不见,四丫头真是容光焕发。”
    暮雪只是笑:“有吗?”
    宜妃抬手捏捏她的脸:“有。看来你同额驸相处得不错?”
    倒和额驸没什么大关系,只是不好解释,暮雪便胡乱点头。
    “如此,我也能稍微放心些。”
    聊了几句体己话,又问了一些府里的情形。宜妃大抵心里有了数。既为她高兴,又有点好笑。
    这四丫头,聪明是聪明,就是有些散漫。前边出嫁前认真学了好些日,瞧着要奋发的模样,结果现在日子过得高兴,也就不提什么治家交际了。
    不过对一位公主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事。过得高兴就行。
    时辰到了,女官过来提醒,暮雪便告辞。
    左右再有一个月就是过年,还能进宫再见面,也说不上什么离别伤感之情。
    天气越发愣了,公主府寝殿,罗汉床铺了厚厚一层垫子、外加一层白色羊毛毯,暖和又柔软,暮雪盘腿坐在上头,腰间还枕着个靠枕,小炕桌的海棠花盘攒盒里,瓜子果干蜜饯俱全。
    红泥小火炉冒着热气,荣儿搅动着粗陶罐里的奶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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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主,真放糖啊?”
    “放!”暮雪咬一口柿饼,含糊不清地说。
    她想做甜奶茶很久了。清宫素来有吃奶茶的习惯,但都是咸奶茶,浮动着一层油光的那种。也不是不好喝,只是暮雪穿越前喝的就是甜味奶茶,当甜品糖水吃,味觉会执拗的寻找最初的感觉。
    荣儿得令,立刻放了两小块红糖进去,另外撒了些桂花酱。
    红糖缓缓化开,奶茶颜色更焦,更散发出一股花香。
    一盏热热的甜桂花奶茶捧在手里,暮雪整个人都安逸得不行。吩咐荣儿下次要膳房用木薯粉搓成小圆子,拿红糖熬了,以作甜奶茶小料放里头。
    赵妈妈和伍嬷嬷进来回事。暮雪笑眯眯地给两人一人赐了一杯甜奶茶。
    “外头冷吧,先吃些热的暖肠胃。”
    两人道了谢,尝过后,说起正事。
    宾客这一块是赵妈妈在管,她道:“下的帖子都有回信了,除了和硕恪纯长公主,其他府上都会来人。恪纯长公主那边说多谢公主好意,只是近日身上不好,怕过了病气不好,但备了一份贺礼恭贺您。”
    暮雪点点头,她素来不大记这些亲戚名字,只依稀记得是位姑奶奶。
    “她身体不好吗?”暮雪随口关心道,“要不要也送些参去?”
    赵妈妈神色有些异样:“那倒不是,长公主素来如此,不出来走动很久了。”
    旁边的伍嬷嬷小声嘀咕了句:“不来也好。”
    暮雪听见了,有些奇怪:“怎么这样说呢。”
    相处这些年,暮雪对她的奶嬷嬷还是挺了解的,虽然有点小气,但人是好人,不会无缘无故说别人。
    伍嬷嬷压低声音:“就是,您正新婚呢,兆头不好。”
    她见暮雪还是迷迷糊糊的模样,问:“不是,公主,你真没印象啦?”
    暮雪摇头。
    从前宫里的娘娘们她都懒得去相处呢,别说宫外头的亲戚了。
    “就是从前的建宁长公主,后来换了个封号,就是恪纯长公主。”伍嬷嬷提醒道。
    建宁长公主?听名字倒是有些熟悉。但是暮雪还是想不起来具体的人。
    “公主年纪小,加上长公主甚少到宫中,不记得也是常事。”赵妈妈道,“其实伍嬷嬷说的也有道理,长公主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因此婉拒了。”
    她低声介绍了一番。
    恪纯长公主是皇太极的女儿,论辈分,是康熙皇帝的姑姑,暮雪的姑奶奶。顺治年间,由哥哥做主,下嫁平西王吴三桂之子吴应熊。康熙年间,平西王叛乱,长公主之夫及其子皆被绞杀。
    叛乱平定,皇帝给长公主换了个封号,望她有个新的开始。恪纯长公主依旧在从前的公主府中,只是自此以后,就深居简出,甚少见人。
    第11章 梦魇 是夜,暮雪做了一个梦。 ……
    是夜,暮雪做了一个梦。
    雾气弥漫,月光为乌云遮蔽,寒鸦自枯藤上飞过,叫声凄厉。
    她赤着脚踩在硌人的花砖上,却全然感觉不到寒冷,左右奴仆压着她的膀子,死死地,全然动弹不得。
    小孩子的哭声逐渐远了,在喊“娘,救我!”
    如坠冰窟。
    猛得睁开眼,暮雪大声喘气,身子战栗着。
    “公主?公主可是魇着了?”
    殿内守夜的荣儿一骨碌爬起来,匆匆点燃一盏烛台。
    锦帐掀开,熹微的橙红色烛光被风吹得跃动,暮雪的影子被照得斜长。
    原来是梦。
    她松了一口气,但仍心有余悸。
    外间守夜的侍女瞧见光亮,也匆匆赶来,端上一碗温热蜂蜜水。怕主子夜里口渴,外间屋檐下的煤炉一直未熄,这一下刚好派上用场。
    暮雪捧着蜜水,一口气喝下大半,意识渐渐清明。
    为何会做这样的梦?她想。心底深处,是在害怕这样的以后吗?
    大约是了,和亲公主算什么?彼此交好时一团和气热热闹闹,若真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刻,譬如漠北忽然跟喀尔喀似的发疯,那会是个什么局面?
    吴三桂也曾是清廷万分看中的平西王呐!
    对于清朝这一段时期的历史,暮雪穿越前的了解,仅限于各种与阿哥们感情纠缠的小说与电视剧。知道会废太子,知道下一任皇帝是四阿哥胤禛,晓得雍正受宠的妃子年氏、生了乾隆的钮枯禄氏。甚至连康熙的女儿们,她如今的姐妹们的命运走向,也一概不知——她所看过的那些小说影视,至多是把她们当一个背景板一笔带过。
    至于准噶尔、漠北喀尔喀之类的名词,她更是全然没有关心过。甚至是直到穿越后,才对于那片遥远的草原有一个模糊的印象。因此对于漠北接下来数十年会是个什么情形,她全然没有了解,也没有任何先知的可能。
    像面对一段无月无星的山道,除了深不可测的黑夜,不知前路会蜿蜒向何处,是否走错一步,便跌落万丈深渊。
    恪纯长公主的例子血淋淋摆在眼前,她这个恪靖公主,能全然保证自己一定能一帆风顺、吉祥如意吗?
    若多年后她真与多尔济有孩子,又遭逢类似的事,对着外孙,康熙能不能下手?她又会是怎么一个处境?
    答案不言而喻。
    她捧着碗的手紧了紧,一股寒意涌上心头。
    不行,漠北一定不能乱!
    冷静,暮雪,深呼吸、深呼吸,这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发生。
    她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颗狂跳不已的心渐渐平静。
    同在京中的恪纯长公主不同,她是要到地方去的,这是她的优势。草原上似乎仍留有女主参政议政的遗风,只要操作得当,将整个漠北的局势捏在手上,就能防微杜渐。
    暮雪沉思片刻,拿定了主意。
    “公主,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不如再歇息一会儿?”荣儿劝,“奴才们都在屋内守着您,人气旺,能镇住梦魇。”
    暮雪的指腹在白瓷碗璧上微一摩挲,吩咐道:
    “去叫额驸。”
    暗夜里,她的一双眼亮若星辰:“就说——说我梦魇,很害怕。”
    多尔济是匆匆赶来的,连外袍都未穿,仍是就寝时的里衣。
    深夜被惊醒,说公主梦魇,害怕得厉害,想见他。
    多尔济不疑有他,掀开被子就往公主寝殿赶。
    除了大婚那夜,这是他第二次踏足此地。象征喜庆的大红装饰皆已撤下,换成了其他颜色。
    烛影下的帷幕,近黑一样的深绿,略显黯淡。
    四公主蜷缩着坐在床边,披着鹅黄锦被,一头缎样光泽的长发乱纷纷披在肩头,望之可怜。
    听见动静,她微微抬眸,见是他,竟然起身,连绣鞋也未穿,径直扑向他怀里。
    多尔济下意识张开双臂,等到真正将公主拥在怀中,嗅见她发丝清香的那一刹,身体微微有些僵硬。自成年后,他从未和哪个女子这般亲密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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