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棱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苦笑道:“比不上你,直接在战场上练。”
    多尔济耸耸肩:“我倒宁愿没有战事。”
    策棱苦笑了一下,提醒道:“公主来了。”
    众人听见这声音,也循着策棱目光望去,一时间大家都忙着行礼。
    多尔济转身,笑起来:“四公主来得正好。”
    他大踏步向暮雪走去,神态肆意而骄傲:“瞧见我刚才赢的样子了吗?”
    幼稚。
    暮雪在心里这样想,嘴角却弯了一瞬。
    眼前的多尔济,有点像只骄傲的大公鸡。为了摔跤方便,他是脱了外袍的,只着里衣,隐约可以瞧见身形的轮廓,宽肩窄腰,甚至肌肉因刚刚结束的战斗仍紧绷着,堪称儿郎中的翘楚。
    她清了清嗓子:“你不冷吗?”
    多尔济笑了,把掌心向她摊开:“你摸摸。”
    暮雪眼珠子一转,抬手就往他掌心打。打是打着了,手却也给他攥紧。
    “你不是说人前要和我做恩爱夫妻吗?”多尔济凑在她耳边,声音很轻,带着些戏谑。
    当着这样多的人,暮雪还真不好立刻把手抽回来,只瞪了他一眼,由得他去。
    多尔济笑嘻嘻地拉着她,绕了一圈,才开头给她介绍:“这是策棱,那位是他弟弟,都是我们喀尔喀的。三十一年来京城,一晃五年都过去了,我们终于见面了。”
    策棱兄弟一齐屈膝抱拳:“奴才给四公主请安。”
    暮雪感觉那位策棱有些面熟,好似在哪里见过?记不得了,算了。
    她道:“不必多礼,说起来都是一家人。从喀尔喀来此,是否习惯了。”
    “回四公主的话,蒙主子爷赐恩,一切都很妥当。”策棱回道。
    策棱的弟弟恭格喇布坦是个性情中人,笑着说:“都好,主子爷赐了我们府邸,爵位,祖母刚开始还有些不安,后来全然安心了,只有一样愁,我哥这年纪了,还没成婚。不过——”
    “恭格喇布坦,你是不是有点醉了?”策棱盯着他。
    “额……大概,好像是有点醉。”
    多尔济道:“这才喝几杯酒,你得再练练,咱们喀尔喀的男儿哪有酒量不行的。咦,策棱,我记得你大我两三岁,还未成家?”
    策棱笑笑:“快了。”
    恭格喇布坦多嘴道:“这次祖母给挑的人家,我哥终于看中了,预备年后挑个吉日成婚。到时候额驸若有空,也请赏脸喝杯喜酒。”
    “若我还没离京,一定去。”多尔济道,“只是,或许春暖花开之时,我们便要回喀尔喀了。”
    他其实有些想问策棱,你想不想回故乡,然而视线与策棱对上时,策棱微不可见的摇摇头。
    多尔济便明白了。
    这样多清廷的达官贵人,他不便多说什么,只是沉默着拍了拍策棱的肩膀。
    倒是恭格喇布坦有些怅然:“那时候喀尔喀的草又是一年绿了。”
    只是他们回不去了,来赴宴之前,哥哥曾很严肃地提醒他。
    “万一额驸提起要不要回喀尔喀之类的话,你一定不能说想回去。”
    “为什么,如今噶尔丹不是败了吗?”
    策棱告诫道:“为什么?因为皇恩浩荡,我们蒙受主子爷恩德,主子在哪儿,我们做奴才的就该在哪儿。”
    恭格喇布坦仍有些懵懵懂懂,但到底明白一件事,故乡,是回不去了。
    琵琶声忽起,原来是戏班子见摔跤结束,重新奏乐,扮作武松的戏子粉墨登场,唱一出武松打虎。
    众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去。
    见没闹出什么大事,暮雪也不宜总待在这边,叮嘱了几句不要吃酒吃醉,说了些玩得高兴之类的场面话,便扭头回去了。
    恭亲王府的海善贝勒拍拍多尔济的肩,感慨:“你同四公主感情还真不错。”
    “那当然,”多尔济眉飞色舞,“她爱我至深,只是脸皮薄不敢开口。”
    “这样的天作之合,还不多喝几杯。”
    “行啊,不醉不归!”
    “干杯!”
    一场宴席,办得宾主尽欢,人人都道四公主与额驸很是恩爱。等到过几日,暮雪进宫领宴,宜妃还笑着同她说:“你这额驸,胆子也是大,性情也率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牵住你的手不放呢。”
    暮雪只觉脸烫得慌:“他就是有些癫。”
    “不许这样说你额驸,给人留点面子,”宜妃道,“你能把这宴席办得妥当,我也就安心多了。”
    “难道姨母之前还不安心?”
    “那当然,”宜妃将炕桌上的一碟子奶饽饽向她挪了挪,“你从前都是不声不响的,我真当心你自个儿开了府,日子过得乱七八糟。”
    暮雪笑起来:“那倒不至于。”
    她拿起一个奶饽饽,掰开一半,递给宜妃吃:“只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我现在也是懂了。”
    这一场宴席办下来,算上酒菜、请戏班子的钱,花了一百一十两银子,基本抵得上她一个月月俸。就这还是伍嬷嬷拿着算盘乌鸡似的盯着的开销。
    按着这种出远胜于进的花费,有个三年五载,她下嫁时那一万两妆奁银就得花完。
    宜妃往外间看了看:“你今天没带奶嬷嬷来。”
    “今天小年,我让她回家过节了。”
    宜妃道:“你这个奶嬷嬷啊,其他都好,就有一样,未免太节省了些。当时你还小,为着茶点的一两银子,她还跟人吵起来过。”
    “还有这事?”
    “是啊,”回忆起当时的情形,宜妃有些想笑,“闹到我面前来,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振振有词,说郭贵人没了,可我们公主也不能让人欺负,别说是一两银子,就是一吊钱,一文钱,该是我们公主的就不能让他们糊弄。”
    听着宜妃惟妙惟肖学着伍嬷嬷的语气,暮雪不经笑起来。
    两人笑了一阵,宜妃说:“不过啊,你是公主,不能学着那样俭省,该有的场面不能少。”
    她关切道:“听说你的府上还是原来配的那些人,也该添些,否则真到了喀尔喀,就失了气派了。”
    “是,我记着了。”暮雪答应道。
    宜妃望着她,问:“可有什么好消息没有?”
    “呃,哪有那么快呢。”暮雪有些尴尬。
    宜妃叹息一声:“也是。”
    她望向窗外,红墙映白雪。“那么等这个年过了,你就要离开我,到喀尔喀去了。”
    第16章 当铺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屋檐上积了厚……
    连着下了几日的雪,屋檐上积了厚厚的一层。怕冻住了掉下来伤人,趁着雪暂时停歇的功夫,几个小太监拿着长竹竿将雪缓缓扫下来。
    数九寒天,手又漏在外头,一会儿就冻得通红,麻木木地无知觉。
    好容易弄完了,忽然听见身后有声响,回头一看,两个小太监提着一桶姜茶并一篮子瓷碗过来,笑着说:“主子赏的,让你们暖暖手。”
    刚从灶上拿下来的姜茶,还放了红糖,捧在手里可暖和了。
    正院里,暮雪蜷着腿卧在羔羊皮毡上,隔着玻璃窗往外看。
    檐上的积雪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墙角边避风处几个小太监一面吃茶一面谈笑。
    坐在宫墩上的赵妈妈趁机劝道:“公主如此宽宥下人,多少人求都求不得呢,能来伺候公主,是他们的福气。”
    “知道了,”暮雪回首,用汤匙舀动奶茶,“就按你说的,再采买二十个人,优先挑女孩子。”
    “奴才一定好好挑。大概要支取二百两银子。”
    “十两银子一个人?”
    “是,户部则例定的,年在十岁至六十岁,每口作价银十两。大概就是在二百两上下浮动了。”赵妈妈解释道。
    暮雪沉默了片刻,微微叹息:“知道了,你去办吧。”
    赵妈妈领命出屋里出去,雪不知何时又落了起来。她才走到前院,刚巧与赶回来的伍嬷嬷打了个照面。
    “您忙完回来了?”
    “是。刚和我家那口子奉主子的命去当铺看了,这年节时候,人是真多。”
    伍嬷嬷掸一掸斗篷上的雪,道:“可是要去办买人的事?”
    “是,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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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终于答应了。”
    “要我说,早该采买些人了。丫鬟小厮听差马夫,哪哪都要人。我们四公主堂堂和硕公主,身边伺候的人还没纳兰家嫡福晋的排场大。”
    “公主的意思,是到了那边之后,再添些人,现下就够了。”
    “那也行,你可警醒着些,心术不正的别挑。”伍嬷嬷提醒,“正年节时候,那人牙子或许要提价,别听他们乱来,该多少就是多少。能来公主身边当差,有的人还给人牙子塞红包呢。”
    “我知道。”
    两人说了几句话,继续自己的差事。
    看门侍女掀起厚门帘,伍嬷嬷低头进去,给公主请安:“那当铺位置极好,内务府没糊弄咱们,边上就是贡院来来往往的人可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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