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您认错人了吧?我出狱以来一直遵纪守法,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根据车管所预留的信息,你就租住在楼上这栋单元的八层,物业都看见你来喝酒了。别紧张,就是问一些问题,你如实回答就好。”
    那两位老板见到这个情形,一溜烟儿地跑掉了。
    付智磊悻悻地坐在沙发上:“问吧。”
    “这辆红色凯美瑞是你的车吗?”
    “是...不是。”付智磊急忙改口。
    但他一抬眼,就看到申博文的灼灼目光,只好承认道:“...是。”
    “这车现在在哪里?”
    “借给一个朋友开了。”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叫什么名字?”申博文开始一连串追问。
    付智磊被逼问得很难受,开始了耍赖那一套:“我说警察同志,我借我的车给一个年轻女孩开,这应该是我的自由吧?您还非要问名字和关系,我就不能留点隐私吗?”
    申博文继续问道:“据我们所知,这辆车是你上个月刚提的,全款。你出狱以来一直没有正式工作,是怎么在短短几个月内全款提了这辆新车?”
    “我...我爸给我的钱,让我东山再起,不行吗?刑满释放的人就连用家里的钱买部新车都不配?”
    申博文戳了戳桌上机器道:“这当然没有问题。只是你说的每一句话,都被执法记录仪全程记录了下来,如果今后通过往来账户发现虚假不实之处,你也必然要承担相应的代价。”
    “行。”付智磊答道,因为袁良给他提车的钱是现金。
    申博文又问道:“你自己刚买了一辆凯美瑞,可为什么当月又买了一辆特斯拉?”
    “都说凯美瑞借给朋友开了,我自己得再买一辆代步呗。”
    申博文问道:“车呢?”
    付智磊心中一沉,缓缓说道:“今晚喝酒,就没开。”
    “反正你家就在这个小区,带我们去看看车吧。”
    “车...车不在小区。”
    这个时候,申博文缓缓开口道:“付智磊,你呢,在里面蹲了五年,表现良好,看得出来是想重新做人。但如果你信口胡诌,那你多拖延的每一分钟时间,都可能是今后定你‘抗拒从严’的证据,你想清楚了。”
    “我...”
    这一回,申博文抬高了音量:“我再问你一遍,车呢?”
    付智磊小声地说:“也借给朋友了...”
    “什么朋友,叫什么名字?”
    “警察同志,我不是不肯交待,只是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他到底犯了什么事至于让您各位这么兴师动众?他...”
    申博文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听好我的问题,他叫什么名字?”
    凌晨三点,夜空上繁星璀璨。
    付智磊喝得醉醺醺的,被在路灯拉出一条孤独的倒影。
    刚才经历了两个小时的拉锯战之后,付智磊还是在警方面前败下阵来,并亲口说出了“袁良”的名字。
    不过,在警方面前败下阵来只是早晚的事。2009年的他可能还心存侥幸,但2019年的他就彻底不抱幻想了。
    只是,付智磊尽可能把战线拖延到了2小时,而不是2分钟。
    “兄弟,实在对不住,我试着扛了,但最终也没扛下,只能帮你到这里了。我装醉,死活没说出万安站,希望能多给你拖延一点时间,你快点跑,跑得越远越好。”
    付智磊仰起头,看向了漫天闪烁的星辰。
    第99章 30、春去鸟尽弓藏,秋来兔死狗烹
    近期,全国各地在响应“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号召中建设了景观亮化工程。为了应付核查验收小组,不少地方建造了一些“别出心裁”的景观,却成为网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傍晚,申博文刚走出大楼去开车,就被负责党建的贺书记叫住了。贺书记说,月底要组织全体党员开展“喜迎十九届四中全会,引领争做生态文明先行者”的主题党日活动。
    “你们支队得来人呀,颜宁呢?”
    “报我的名吧,他怕是顾不上了。”申博文匆匆答道。
    申博文知道,此时颜宁已经在交警大队查了快20个小时监控了,听说刚把袁良那辆蓝色特斯拉顺着追溯到了北四环的窑洼湖桥。
    这夜颜宁的状态很专注也很吓人,申博文放心不下,正打算亲自去交警大队汇合。
    贺书记拉住了申博文:“等等,最近快70周年大庆了,下旬我们要开展一个‘与祖国同行’的健步走活动,也是报你的名吗?”
    “健步走?您报我吧,报我或者苗苗。”
    “我们还计划开展一场‘凝警心、聚警魂’篮球比赛,我知道你能打球,年轻人精力旺盛,那我也给你报上?”
    “报吧。”
    “还有一场‘流金岁月七十年’的书法美术摄影展,你看如果...”
    申博文打断道:“书记,有案子,我得马上走了。”
    “嗨,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还不快去?”
    “得嘞。”申博文一溜烟儿跑出去开车了。
    在等绿灯放行时,申博文有些焦虑。
    其实调监控这事,颜宁完全可以交给年轻警员们去做。申博文根本想不通,颜宁为什么执意要全程亲自筛看。
    在过去的24个小时内,申博文用执法记录仪拿到了付智磊的口供;秦泽锋联系了去t2接机的目击群众并对袁良的照片进行了指认;颜宁则在交警队追踪蓝色特斯拉的出发点。他们兵分三路,就是为了形成一条完整的链条。如今,链条上的最后一环就在颜宁那里。
    在交警队,申博文终于看到了身心疲惫的颜宁。颜宁双手撑在桌子上,深深地低着头。
    申博文心急如焚,问道:“查到了?是袁良吗?”
    “嗯,是袁良。”
    大屏幕上,画面定格的位置正是西郊线的万安地铁站。清晨,袁良正在向那辆特斯拉走去,而他的衣着服饰都和机场高速3.5公里处监控探头拍摄的背影完全一致。
    如今,链条的最后一环就锁上了。
    申博文隐约能感觉到,他的颜哥好像和那个叫“袁良”的男人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还记得昨夜,颜宁散会后曾主动把袁良的照片交给秦锋,但颜宁的状态很令人揪心,申博文却什么都不敢问。
    隔了半天,申博文小心翼翼问道:“哥,你还好不?哥?”
    申博文叫唤了半天,颜宁才抬起头道:“我没事,你别担心。”
    “你真没事?真没事的话,就给我背背《入警誓词》的四个坚决做到,你上次嘴就打秃噜了。”
    “对党忠诚,服务人民,执法公正,纪律严明。”
    颜宁说完就笑了,他一把拿起桌上的警察证:“我们走。”
    “去哪儿?”
    “去见吴霜,她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想,她也一定有话要对警方说。”
    每逢夜幕降临后,医院就成了一片与世隔绝的地方:医院外都是奔波回家的团圆重聚,而医院里却时刻上演着离合悲欢。
    9日,车祸后的吴霜被紧急送往岗山路的北大三院接受抢救。
    当时,医生曾向警方介绍道:“由于车祸的外力撞击子宫,导致她胎盘和蜕膜血管破裂出血,伴随不规则宫缩导致患者先兆流产,必须马上做手术。”
    于是,怀孕20周的吴霜在这一天失去了腹中已成形的胎儿。
    只是颜宁还不知道,这究竟是吴霜遭遇的一场“意外”、还是她一场交易后牺牲的“代价”。
    此时,吴霜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天花板。颜宁抱着一大束挂着露珠的鲜花,和申博文走进了病房。
    吴霜轻轻地笑道:“还记得我8岁在银川住院时,有位女警姐姐给我带了一个洋娃娃,今天您又带来一束鲜花,这难道是警方探望重要证人时的传统吗?”
    “警方没有这个传统,我今天也不是全以警察的身份,你就当作我们是从2002年南长河相遇起的私人交情吧。”
    颜宁说完,把花束放在床头柜前。
    “我听说医院在手术前需要联系家属,金魁表现得很有担当,他虽然和你还不是正式夫妻,但他向警方报备了情况,说马上就会飞来北京。所以你放心,我们不会为此事惊动滕富丽。”
    这时,吴霜努力坐起身体,问道:“现在立案了吗?”
    “什么立案?”
    “我被特斯拉的驾驶人长期跟踪,以至于在高速路上酿成惨重的后果,他却为了逃避法律追究逃离了事故现场。您看,犯罪事实和刑事责任俱在,可以立案追究了吗?”
    “我们追究,也只是以刑法第133条的交通肇事罪来立案,并不是你先前报的那起涉嫌治安管理处罚的偷窥。等我们对肇事车辆进行完鉴定,就会提交刑事案件立案报告书。”
    “那现在抓到他了吗?”
    “还没有。”
    吴霜急忙追问道:“那查到他的身份了吗?”
    颜宁虽然想到了袁良的那张脸,但还是对吴霜说:“也还没有。”
    在警察离开之后,病房里又陷入可怕的寂静。
    医生曾嘱咐过吴霜要先观察一周,如果子宫内还有残留组织的话,就要紧急进行清宫手术。
    吴霜的手慢慢抚摸着腹部,那里已是一片平坦。而在过去的五个月里,她曾一天天见证那个生命在她的子宫里蓬勃壮大。
    吴霜很难过,她发现这比她预想的要难过多了。
    就在两天之前,吴霜还没意识到她会眷恋和不舍:由于她的童年经历使然,她还没做好准备迎接生命的延续。毕竟只是个未出世的孩子,那就可以成为她的“筹码”,是在这场与袁良的博弈中同命运交易的代价。袁良是她在这世上的最后一枚定时炸弹,吴霜本来决定要用这个孩子换回余生的安枕无忧,她本来都已经下定决心了。
    然而在手术结束后的那一刻,她构筑好的那道固若金汤的心理防线崩溃了,吴霜甚至怀疑起自己为何曾动过要牺牲孩子的念头。
    很快,一种锥心刺骨的痛感在吴霜的全身生根发芽。这种痛感在子宫的损伤面前并不强烈,却绵延不断。
    吴霜很清楚,她有些后悔了。
    晚上十点多,金魁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而且是从机场直奔而来。他看到了吴霜虚弱的状态,不禁为自己连日来的冷落而愧疚:其实吴霜可以在北京专心养胎的,她不必赶航班去福建找他和解,更不会遭受这些痛苦。金魁想到这里,心底难免被唤醒了缠绵的旧情。
    吴霜躺在病床上,缓缓说道:“我都听说了,如果你因为风水大师的指点要和我分开,我绝对不会怪你。但是,难道风水大师预言的就一定准吗?真的是我克夫吗?还是说我替未婚夫挡下了一灾?如果是那样,我情愿多为你承担一些痛苦...”
    金魁握紧了吴霜的手:“对不起,我会补偿你的。我刚才问过了医生,子宫还在,我们以后还可以再要孩子。”
    吴霜转过了头,不想让金魁看到她眼角的泪。
    吴霜难道不应该开心吗?警方很快就会立案、袁良开始四处逃亡、金魁与她和好如初。这三件事,不就是她计划用孩子交易的三个目的吗?现在目的达成,难道她不应该欣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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