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恩图报是对的,水都递了,再递面锦旗也是应该。
    一口气喝完水,顾展从身上掏出一小包防水袋,献宝般递上。
    他仰头眼巴巴地盯着带陀飞轮的男人,像是等待投喂的小狗。
    银色铝箔把他深黑的眼珠映得像钻石般璀璨。
    这个表情阙东朝熟悉,前世每次顾展问自己要奖励,就是这般神情;此时顾展带着少年尚未褪净的轻盈,湿漉漉的眼神,是比过往更勾人。
    阙东朝克制住想再度把人搂进怀里的冲动,接过防水袋。
    “大哥,你的证件,刚海里捞你时,口袋里掉出来的,我一起捞上来。”顾展解释着,他小时候嗓子受过伤,音色沙哑。
    阙东朝松了口气,还是熟悉的破锣嗓,不是哑巴。
    防水袋里是海员证件。
    阙朝,菲律宾籍,岗位:大副。
    这是阙东朝常用的假身份,名字是假,船员职务是真。
    阙东朝做事散漫逆反,他不时会掩饰船东身份,跟集装箱货轮出海,纯粹就是无聊图刺激。
    按照签证上的日期,他正在远洋货轮躲避警局的拘留;因为在夜场打架闹出人命,自己虽不是主犯,但受害者家属闹得凶,很吵。
    而此时的顾展,从音乐系休学,正默默做着小辅警,独自带着学钢琴妹妹。
    前世,顾展在两年后才与自己相遇。
    现在的顾展,对顾阙两家恩怨了解多少阙东朝不得而知。
    所以,先用着阙朝的假身份,对刚重生的自己来说,更稳妥。
    老林与民警检查过海员护照后,确认了阙朝的大副身份。
    阙朝确实是阙氏航运货轮的登记船员。
    但他所在的货轮已晚上六点离港,下次入彰城港是在一个月后。
    根据船长报告,货轮启航没多久,遇到大浪,大副不慎从甲板落水,船上的人正急得团团转,联系海警,在落水海域四处找人。
    落水救人,本不关交警的事,但这两年,顾展在老林手下做事,机灵勤快肯吃苦;老林也把顾展当儿子般照顾着,每次顾展出救援队任务,他都要到场,就怕人有个三长两短。
    老林让医护现场再检查下落水者状态,医护反馈一切正常。
    “你叫阙朝?”
    “是。”
    “菲律宾人?”
    “华裔。”
    “怎么落水的还记得吗?”
    “记不太清楚,甲板上滑的应该,只记得落水瞬间冲击很大。”
    “命够硬啊。”
    “是警察先生救援及时的功劳。”
    “在货轮上是大副?”
    “是。”
    “厉害,才二十六岁。”
    “还行。”
    “少了大副,货轮能行?”
    “这趟货轮船长资历深,问题不大,我再联系他们。”
    顾展竖起耳朵听着老林的问话,一句不落。
    不幸的是,现实情况和预计的不一样。
    这叫阙朝的男人只是远洋货轮大副。
    远洋海员是份辛苦的职业,权势望族绝对不会往船上钻;所以陀飞轮男人本事通天的概率约等于零,送救命恩人铁饭碗是没指望了。
    但他手上的陀飞轮是怎么来的?大副年薪几十万,不吃不喝攒十几年?
    而且,阙朝是外国人,肯定不懂大陆送锦旗的规矩,要锦旗的事还得斟酌下怎么开口合适。
    不开口,顾展小霸王舍己救人的事迹就传播不起来,传播不起来,就不能领奖金。
    无论如何,马屁先拍起来。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顾展插嘴道,
    “大难不死的人还有你!辅警少爷你在酒吧打架?辅警饭碗要掉了可就麻烦了。”王胖子不知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出来。
    酒吧痛揍宋渐的事终于传到王胖子耳里。
    是祸躲不过,顾展嘿嘿两声算是回应。
    听王胖子的口气,他更担心酒吧打架影响辅警饭碗。
    莫非通风报信的人不是酒吧小弟?不然警队怎么会知道?
    “你在酒吧打人?人都闹派出所去了。”王胖子语气焦虑。
    果然,宋渐还是一如既往的贱,蚊子包大的事都要报警。
    “宋渐去的啊?”
    “报警,怎就是送贱呢?”
    “我是说报警的人名字叫宋渐。”
    “啊?这是谁?”
    “以前私立男校的同学。”
    顾展回答得简单,他不爱提过去的事,王胖子是他住滨海别墅时的老邻居,顾家破产后,顾展在男校被欺负的待遇,他心知肚明。
    王胖子看看裹得银光闪闪的顾展,转向老林,警局的事情,只能拜托警察处理。
    “怎么就打架了?”老林皱着眉,联系上派出所。
    “哼哼。”
    “弄了人一背的伤?”
    “摔玻璃茶几上戳的。”
    “把人打伤哦,留下案底,队里要处分的。”
    “那货就是贱骨头,不直接摁死,下次他肯定还来,臭蟑螂一样。”
    顾展咬牙切齿道,才说完,马上后脑勺挨了老林一掌。
    嗷——他抬手护住脑袋,手一松,保温毯呼地被风刮进海里,海风把他吹得针扎般哆嗦。
    “林——”顾展又想开口解释,却立刻被股暖意笼起,身边的陀飞轮男人,卸下身上的保温毯,裹到自己身上。
    现在顾展卷着保温毯打着抖,落水者反倒站得笔挺,一时看不出到底是谁救了谁。
    顾展瞄瞄身边的男人,个高腿长,工装上衣脱下挂腰间,被海水泡湿的作业背心半透明,紧贴在结实的腹肌上,在刺眼的探照灯下展露着漂亮的形状。
    满分皮囊啊。
    若不是人是从集装箱货轮掉下来的,顾展都要怀疑他是邮轮上的男招待。
    “你不冷?”顾展抬眼。
    “不会。”
    阙东朝说的是实话,他的大副资历不假,岸边的海风再大,与公海的骇浪比较,只能算温柔。
    “你是警察?打架会被开除?”阙东朝演戏演个全套。
    “辅警,不是警察,开除的事得看老大。”顾展偷偷扫了眼在与派出所打电话的老林,悄声回答:“生死簿就在他手上,我赶紧跪下,死不了。”
    阙东朝低头拧了把衣服上的水,克制住笑意。
    他没想到,二十岁的顾展,是如此有趣,像是做错事的犟脾气小狗,知道做错,立刻鸡贼滑跪求饶命,但心里还是不服气。
    “打架可不好。”阙东朝面上保持严肃,跟着教训。
    果然,顾展马上嗷嗷抱怨开。
    “说什么呢,大副。是贱人先动手的,而且背上都皮外伤,玻璃割的,小伤。一点小事,还报警,一点都不大气。”
    顾展很气,这大副怎么也跟着老林教育自己。
    自己虽然不至于被开除,但是警告处分应该跑不掉,估计这阵子还得避风头,不能老去酒吧赚钱。
    顾展越想越气。
    “阙大副你知道个屁,宋渐这厮,从读书时就是这么势利,整天逮着我找茬。我要是他,就把王胖子的酒吧买下来,直接让顾展小霸王失业,才不会报警。”
    顾展裹紧铝箔毯,大声骂道,发着狠,连自己都一起骂上。
    才骂完,老林警告的眼神刀子般飞来,顾展吐了吐舌头,闭上嘴,小狗待食的期盼眼神又出现在漂亮的杏眸里,巴巴地看着老林。
    阙东朝看向挨着自己站的顾展,因为当辅警的原因,顾展的头发剪得很短,垂眼就可以看到他头顶的三个旋。
    彰城老人们有个说法,一旋精,二旋愣,三旋打架不要命。
    前世,顾展血洗完阙家后,彰城老人们又多了个说法:三旋克夫。
    克个屁夫,阙东朝想,自己还活着就不算克夫。
    顾展跟在与自己恋爱的前,因为打架进警局的次数不少,听说有次在调解室发飙,都把派出所的桌子砸断了。
    狠起来就不留退路,是顾展做事的一贯风格,确实是犟脾气小狗。
    这辈子,杀敌一千,自损八万的事,万万不能再发生。
    他的顾展,要长命百岁,快快乐乐地活着才行。
    弥补错误最快的方法,是用好事掩盖。
    阙东朝定定神,低声对顾展道。
    “你救了我,船公司会给你警队送锦旗,再找媒体配合宣传。”
    锦旗!媒体宣传!
    顾展抬头盯着今日份盲盒,惊得合不拢嘴。
    这名叫阙朝的大隐藏款,是真的能听懂自己的糊话?
    第3章 我最擅长的,是以色事人。……
    人在不顺的时候,就信玄学。
    顾展也是。
    顾氏的破产,顾展就安慰自己,这是非酋命。
    但非酋当久了,总会迎来欧气。
    比如自己今天捞上来陀飞轮男人,他能听得懂自己的糊话,万里挑一。
    现在陀飞轮男人就是自己的欧气源头,可以对抗在酒吧遇到宋渐那厮的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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