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心剂般,顾展涣散的心跳,恢复规律。
    他看向工头,站得笔挺。
    工头不敢动手,但也没想放过顾展,嘴上阴阳怪气个不停。
    “我没地方住,晚上睡乐园,你一个公子哥,大半夜带个男人来山上打野战,脏得酒店都容不下你吗?”
    话刚说完,工头便被船长一脚踹飞,第二次撞到墙上。
    顾展惊呼一声,冲到工头身边。
    幸得顾展一直按住船长的手,这脚船长没使上力,但工头吃了两次亏,后立刻抬手护住脑袋,准备挨住顾展拳头。
    顾展将工头扶起,见没什么事,马上松开手后退到船长身边。
    他深呼吸着,调整好自己的情绪。
    “乐园很快会开始破产清算,有结果,法院自然会通知你。”
    工头哼一声,骂着脏话,拍去身上的土。
    “而因为过山车事故去世的人,法院也会给一个公道,现在我除了说道歉,也不能做什么。”
    工头听了顾展的话,不知为何,竟讪讪安静下来。
    “收款码给一个吧。”顾展掏出手机,扫过工头亮起的手机屏幕,转了一笔钱,八千。
    “这笔钱你可以在山脚民房租个单间,够一年房租的。”
    顾展说完,完鞠了个躬,留下盯着手机发呆的工头,拉着船长离开乐园。
    乐园重新陷入安静,只剩夜风在破损的窗棂间低吟。
    第15章 你们去跟鬼和解吧。
    顾展连续无休出勤好几天,任督二脉很快要被海风刮通。
    转给工头的八千大洋,是从给妹妹攒的大师班学费里挖的。
    学费被挖出一个大窟窿,他只得拜托老林多排白班,晚上好在酒吧多卖力。
    冬天骑摩托巡逻,风像筋膜刀刮骨。
    妹妹需要无忧无虑的钢琴深造条件,迟迟未清算的债务逼得工头无家可归。
    乐园从手中割离,顾家彻底没落,这才是真正的刮骨。
    只是什么时候给自己落下这刀?
    顾展在海风中打了个颤,下不去手。
    他偏头望向与天际混为一色的海岸线,想起许久没去的顾氏宗祠,脑子里玄学圣光忽闪。
    或者去祖宗牌位前卜杯问卦?
    问问祖宗们的意见?反正本来也是他们的东西。
    若祖宗都没意见,自己也不需要执着。
    很好,就该如此。
    待到顾展开心地把视线从海面挪回大马路,冷不丁前方窜出辆小丰田。
    小车老旧,后备厢锁扣用晾衣绳胡乱捆着,车屁股敞着大嘴随风摇摆。
    破车驾驶室伸出条大花臂,腕上戴着块绿油油的表,手上拎着瓶打开的酒,在日落余晖下闪着金光,瓶口噗噗冒着泡。
    酒顾展认得,顶级黑桃a香槟,几万。
    表顾展也认得,理查德米勒,几百万。
    一条胳膊上的东西顶过上百台小丰田,
    是富二代找刺激偷台破车?还是车主绑架富二代在逃命?
    很反常。
    与老林一番确认后,顾展依令打开警灯,蓝红忽闪追上小飞度,抬手示意车辆靠边停。
    破车急刹,车轮与路缘蹭出把火星,停了下来。
    车窗大敞,司机大花臂黑背心,背心湿透着贴在前胸,发梢滴水,方向盘,仪表盘,全部湿淋一片,果酒香混着海风的咸湿扑面而来。
    顾展靠近车窗,抬手在帽檐边懒洋洋一晃,就当是敬礼。
    “您好,证件。”
    “警察叔叔,你好。”
    “阙嘉琛?”顾展低头比对着驾照上的证件照。
    名字有点耳熟。
    照片里的人单眼皮细长眼塌鼻梁,与欧式大双眼皮山根笔挺的司机完全是两个人。
    “是我,是我。”花臂男喷着酒气靠近顾展:“半年前刚割过个双眼皮。”
    他用力眨眨双眼皮,朝顾展抛起媚眼。
    “下车。”顾展摘下安全帽,挡住鼻尖,挡住冲天的酒味。
    话刚落音,副驾驶的人探出头,酒气比阙嘉琛还重:“哟呵,老同学。”
    顾展闻声抬头,盯着宋渐猪肝色的方脸,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为什么宋渐总是阴魂不散地出现?
    莫非他和宋渐前世有未了姻缘?
    孽缘,孽缘啊。
    顾展顿时背骨冒寒气,赶紧收起这骇人想法。
    “怎么回事?”老林很快赶来,关公眉下眼仁漆黑,正气凛然。
    “疑似酒驾,味挺大,人和证件照不是一个人。”顾展转身把证件递给老林。
    “割双眼皮犯法吗?怎么就两个人了?明明就是微调。”阙嘉琛嗷嗷叫起来,不高兴。
    “就是,警察不可以貌取人!”宋渐下车站到阙嘉琛身前。
    见到宋渐忠心护主的架势,顾展立刻想起熟悉阙嘉琛名字的原因。
    能让势利眼老同学如此大腿紧抱,阙嘉琛一定是阙氏集团里什么人,和没吃成饭的阙嘉航一样,都是“嘉”字辈。
    两人疯疯癫癫喝成一团,也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小破车,但手上几百万的表也可以印证自己的推断。
    由此,只能算自己倒霉,冤家路窄x2。
    顾展没搭理醉酒二人组,默默朝天翻了个白眼。
    老林迅速与顾展眼神交流,确认四方脸青年就是与顾展在酒吧有过龃龉的男校同学。
    “酒驾,胆子很大。”老林扫了眼花臂男,脸型也比证件尖点,也不知是瘦的还是削的。
    “我没喝,宋渐喝了。”阙嘉琛嚷着:“警察叔叔,我这有急事,能不能放我先走?”
    “有没有喝酒检测数据说得算。”
    “额,我个,一个朋友,找我送酒,迟了要剥我的皮。”花臂男口气讪讪。
    “警察叔叔,让我先把酒先送过去?再配合你们检查证件?真的就是微调眼睛,还有鼻子也调了一点点,一会儿我让人发医院证明来。”
    “要检查的是你酒驾,整容不关交警的事。”顾展哑声提醒。
    “都说了没喝,整容怎么了?你长得好看就了不起?”阙嘉琛一听顾展说话就来气,每句话都是来自天然美人的歧视。
    “你不过是个辅警,有执法权吗?你凭什么查阙少?”宋渐马上跟着应和。
    这类看不起辅警的话,顾展听得耳朵都起茧了,狗腿宋渐又在耍贱,他眼神都懒得给,当作没听到。
    阙嘉琛见顾展稳如泰山,提高嗓门吼了一遍。
    “我没喝酒,整容是我的自由!”
    对对对。
    顾展心里回答着,人还是没动,倒是过路群众,闻声好奇地围观过来。
    “没喝,就配合检查。”老林转身往工具箱掏测试棒。
    阙嘉琛顿时慌了神,他确实没喝酒,只是手贱打开香槟瓶时,被猛喷了几口,顺势落肚而已。
    几口算不算酒驾?
    他抬手拉住老林的胳膊,想要问个解释。
    而宋渐见阙嘉琛起手,人像被点燃的火箭似的,嗡地冲着展对面的顾展一拳挥去。
    耍酒疯啊。
    顾展侧身偏头,躲过宋渐的拳风,抓住对方上臂,发力将人摔出一米多远,却在重心未收稳前,顾展前胸竟被阙嘉琛趁机猛推一把。
    “警察怎么随便打人啊?”阙嘉琛叫嚷着。
    顾展失去平衡,踉跄着往后退去,连人戴安全帽倒在地上。
    宋渐见顾展摔倒,手脚并用地又要往上扑。
    “住手。”老林大喝一声,踢向宋渐大腿,把人按着脖子压在地上。
    顾展快速起身,在站直的瞬间,抓住阙嘉航脚腕,把人拖倒在地,他猛地将膝盖扑压在阙嘉航背上,对方瞬间动弹不得。
    “警察叔叔,我错了,痛痛痛痛。”阙嘉琛嗷嗷叫唤,浑身乱扭,试图挣脱。
    阙嘉琛不苗条,身子挣扎得厉害,带着顾展的手背,在粗砺的水泥地磨过。
    “闭嘴。”顾展抽出疼得火辣辣的左手,死死按住阙嘉琛后颈,让他连叫唤都困难。
    “我有权利不被打!”宋渐喷着酒气,不知所云地嚷得震天响。
    比起宋渐的吼叫,更响亮的是围观群众叫吃瓜吆喝,现场咋呼呼地热闹起来。
    有人指着被压地上的两个人骂着,有人拿起手机拍视频,有的甚至打开摄像头直播给朋友看。
    “全部给我抓到队里。”老林从腰间卸下手铐,直接锁死宋渐。
    路人的掌声瞬间盖过阙嘉琛的嚎叫,顾展接过好心路人帮捡回的安全帽,跨上摩托车,背着日落的最后一抹余晖,跟着警车回到警队。
    冤家路窄的闹剧一场。
    再次与宋渐的律师对线,是躲不过的事,顾展庆幸之前酒吧打架封口费没收,保住顾展小霸王铮铮骨气。
    律师来得很快,顾展才处理好手背的伤口,就被喊进调解室。
    调解室里阵仗不小,律师坐满一排。
    坐中间的,是名戴金丝框眼镜男子,一名白发长者坐在左侧,表情严肃,边上跟着两名干练的女助理;还有名眼熟的,是宋渐的律师,之前在派出所打过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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