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境况,叫人如何下得去手。
    “后悔了?”杨恭激将道。
    崔冬梅嘴硬,“后悔什么后悔,崔二娘子我,就不知什么是后悔。”说话间,一咬牙一跺脚,解开腰带。
    万不料自己双手如此迅猛,惊诧之下,没拿稳当,手中腰带落到地上,“吧嗒”一声,于落针可闻的正阳宫,回响三两。
    崔冬梅:完了完了,他看出我害怕来了?这可怎生是好!
    下一瞬,男子轻笑窜入双耳,崔冬梅恨不得自己即刻失聪。
    “再有外袍呢?”这厮又道。
    得寸进尺,这厮最为合适。
    崔冬梅不欲认输,咬牙刮下他外袍仍在屏风上。而后,下一件,再下一件。末了,就剩个中衣。
    这,这,委实不好下手。
    女子鼓足勇气,双手握住衣襟,却半晌没解开系带。双眼发昏,双耳发蒙,稀里糊涂,越解越乱。
    突然,男子的手附在她手上,越过她,不紧不慢替自己解开衣袍。
    良久之后,这烫手的素色中衣,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散开系带,散落一半肩颈。下晌光线敞亮明丽,熠熠光芒,更显肌肤如玉。
    “再有的,可就得你自己来。”
    他似哄骗,似引诱如此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往后没有意外的话,日更啦!!!
    第53章 “二哥哥,你真好看。”
    不过是几个字而已, 崔冬梅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她愣神,不知自己是怎的了。一双眼落在那半隐半裸的中衣之上, 透过中衣好似能瞧见他前胸的伤口。
    她恍惚记得从前,自己嚷嚷着要看他伤口。
    是个什么时候呢,一时又想不起来。若是眼下这等境况再让她来, 是如何也说不出那等赤裸之言。
    心觉从前孟浪, 不是个好姑娘, 想要撇开眼不去看他。可那衣袍之下的肌肤, 像是有魔力一般,定住她眼神,不能挪动分毫。
    良久无声, 只听男子又开始催促, “不是嫌弃她们不好,要给我更衣么?不动手,难不成还想着让我自己来。”
    崔冬梅内心小鹿乱撞,慌乱之间找到出路, 脱口而出,“你自己来便是, 何苦劳累我一番。”
    杨恭无话, 顺从地脱去中衣。他动作缓慢, 时而停顿, 渐次露出的大片肌肤, 在阳光明媚的这个下晌, 毫无阻拦直入人心。
    光天化日, 日月昭昭。崔冬梅呼吸急促, 眼神闪躲, 一双手更是无处安放。这人,太不知礼节。她们之间,再如何那也是夜间才能窥得一二,何曾这般光明正大,落人口实。
    不觉之间,她低头下去,盯着青砖发呆。
    “给。”不知何时,他将旧中衣送到她眼前。那模样,像是令崔冬梅收好。
    昏昏沉沉之下,崔冬梅糯糯道一身,“我又不是小宫婢,收拾衣袍还要我亲自来。”
    “我想你给我收着。”
    含笑的言语从头顶徐徐而来,似一阵清风,吹拂心坎。她心觉不同寻常。往昔的陛下哪里有这等柔情言语,“你把我当老嬷嬷使唤?”
    “哪里有如此好看的老嬷嬷!”
    崔冬梅心口泛起别扭,继而丝丝香甜涌上,“我知道我好看,也不用你如此说。”
    “在我眼中好看,在旁人眼中好看,在你眼中好看,其间区别大着呢。你可是要听?”
    这厮又在哄人,崔冬梅绵绵道:“不听,好看就是好看,你学问好,我不听你显摆。”
    此言一出,她方才惊觉,自己言语为何如何绵软,没有丁点力道,同她此前看不起的小娘子面对情郎撒娇一般无二。
    受不住自己如此,崔冬梅赶紧道:“快些穿上,也不怕着凉。都快九月了呢。”
    杨恭见好就收,利利索索穿上中衣。“你看看,极为合身。”
    那素白中衣落在他身上,整整好,不长一分,不短一寸。
    “我的手艺真好,想不到啊。”女子真心夸赞自己。
    “用心做的,自然是好。”
    小娘子笑笑,“往后还给你做衣裳。”
    夜间盥漱之后,照常是两人各自看书,间或有一句没一句聊天,今日不同寻常,杨恭令候在廊下的李申等人入内,伺候笔墨,像是要在东侧间作画。崔冬梅不知他这是何意,乖顺跟上。
    哪知,研墨完毕,摆上画纸、镇纸等物件,李申等人鱼贯而出,不再伺候。
    崔冬梅疑惑看向杨恭,见他朝自己招手,“来,到跟前来。”
    他非比寻常的举动,崔冬梅疑惑地站立不动,谎称“我身子重,就在这里便是。”
    “还不到四个月,算得上什么。早年我沙场走马,重得多的物件都能提起。”
    即便有异,他应当不会伤害自己,崔冬梅款款上前,坐在杨恭怀中。他一手握着笔墨,一手拢在女子后腰,从书案一侧取出个东西来。安放在崔冬梅跟前。
    “打开看看。”
    “是个什么?”
    “是你喜欢的。”
    崔冬梅心中甜蜜,却不想承认,胡乱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
    “你的,我都知道。”
    她嘴角扬起老高,“胡说!”一双眼却好似晨光明亮,缓缓打开那物件。
    紫檀木匣子,上刻海棠春风,花朵繁盛,迎风飘香,极为精致喜气。匣子里头,躺着个封页并未题字的册子。连绵不断万字纹繁复其中。
    崔冬梅打眼一瞧,不知怎的想到自己的压箱底儿,清河崔氏特有的精美小册子。
    登时红霞满天,呼吸急促。
    许是见她不再动作,杨恭引诱问道:“想到什么去了?!”
    这哪里是问话。崔冬梅脑海中,走马观花跑过诸多场景,那小册子,她自己研习过,后来这人也研习过,昏头涨脑,“我想什么,你不知道么!”
    这人装得很是坦然,“我哪里能知道。”
    “你适才还说,我的事儿,你都知道。”崔冬梅急急狡辩。
    “我那是说你的喜好,并非其他。我若是如此能耐,西北戎狄焉能活到今日。”
    她恼了,“你戏弄我!有你好看!”
    “好好好,说说,有我什么好看。”
    “我,我……”一时之间她哪里说得上来。
    “那且是等着,可好?倘或不急,先来见见这里头是什么。”
    刚被人戏弄一番,虽然得了他一二句好话,哪里就能即刻歇了脾气,崔冬梅一把掀开册子。
    但见当中乃各色花样子,北冥之鲲,苍山之雪,山涧白茶,月下牡丹,再往后翻看,缠枝纹,方胜纹,凤鸟纹……林林总总,眼花缭乱。
    崔冬梅惊讶之下,听他道:“你见过那送给柳五娘子的花样子,往昔之事,多说无益,辨无可辨。见你在意,我现下所能做的,不过是将从前落在柳五娘子身上的事情和物件,一一地,多倍地,偿还与你。往事随风,我做不到干干净净,你,可是嫌弃?”
    本在震惊当中的崔冬梅,猛地听得这话,胸腔震荡,连带得手也不稳当,刚翻开的册子,稀里糊涂又合上去了。
    几番确信这是陛下所言,她才转身过来,将一双手挂在他脖颈,将头埋在他肩窝。
    柳五娘子之事,若说她不介意,那定然不可能。可,他们定亲那会子,她还小,是个毛丫头,太远太远。
    倘若用现如今的境况去要求从前之事,她崔冬梅自认脾气不好,也做不到。
    一番不成器的过往,又算得上什么呢。
    她从前几次三番挤兑他,说到柳五娘子,不过是心里头不爽快罢了。而今他刻意将从前之事一一重现,末了,再说到他做不到刻意撇清过往,问她是否嫌弃。
    如斯做派,唯余心酸。
    “嫌弃,自然嫌弃……”口不对心,她胡乱说着。
    杨恭知晓这不是她真心话,并不在意,一手在她后脑,不停安抚。
    “嫌弃你年纪大,嫌弃你伤病多,嫌弃你,或许不能陪我到老。你,你要听话,乖乖将养身子骨,你知道?”
    话未说完,小娘子那不知何时从眼角渗出的水渍,濡湿他衣襟。
    “好,我好好养着,争取陪你到老。”
    崔冬梅啜泣,“争取有什么用,是一定,一定,你知道!”
    “嗯,一定。”
    “赶明儿我遣人给你送吃的,你莫要再顾着议政,忘了去……”
    不等人说完,杨恭连忙解释,“我不老。”
    女子哭着哭着笑出声来,“好,好,你不老,年轻着呢,”脑袋离开肩窝,看向他侧脸。
    他一个沙场老将,也不知当了几年陛下,养得好了,还是许久不上前线,隔绝风霜,面如冠玉,剑眉星目。再有那低垂的眼睫之下,似深渊,似蜜糖的眸色,直教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崔冬梅朱唇轻启,“二哥哥,你真好看。”
    她忘了,一瞬之间全忘了,适才说的什么,脑中想的什么,全都忘了个干净,只剩下眼前一张面皮,
    以及他勾人的笑。
    她很是恍惚,这笑脸在靠近,越来越近。起初,能瞧见他含笑的眸色,继而能瞧见他英武的面庞,后来,只能瞧见他迷蒙之中的双唇。昏昏暗暗,烛火如豆,光影变换,真想汲上一口。
    这么想着,自然也就这么做了。
    香甜甜,软绵绵,沁人心脾,令人着迷。
    “我不老。”
    崔冬梅根本听不见他说的话,顺口道:“我知道。”
    “那,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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