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有些心虚的样子,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林清如的神色,“我……我……”
    林清如见他面上露出惊疑不定地惶恐之色,必然是心里有鬼,索性直接将话挑明,指着檐下的土陶水缸,冷声问道:“这个东西的用处,你应该很清楚吧。”
    豆大的汗珠从鬓边滑落缓缓滑落,他冲着林清如勉强一笑,“那日……我的确在云娘院中……”
    他看着那盛满绿水的水缸,将身子躬得极低,“教坊司的姑娘,若是犯了规矩,便在此受罚……”
    话中虽然模糊其词,林清如却不想他竟不狡辩分毫,直接承认下来。
    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只问道,“前夜青黛为何受罚?”
    “云娘说……”他迟疑了片刻,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林清如,“云娘说她向大人告发了此事……”
    果然如此!
    林清如眉头拧在一起,“鸨母是如何知道的?”
    见林清如仿佛并不追究水刑之事,只是轻轻揭过的样子,问起其他来,他反倒是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背舒张开来,语气也松弛稍许,
    “是青黛自己说漏了嘴。”
    林清如心下陡然一惊,“她自己说的?”
    管事只微微点头,“似乎如此。”
    林清如不由得愈发生疑,这么重要的事情,青黛如何会自己说漏了嘴?
    鸨母在知晓此事后,为何又莫名其妙地死亡?
    她看着管事的眼神愈发的狐疑,莫非是管事见事情败露,将鸨母杀人灭口以后,再将所有罪责归咎于鸨母之上?
    她冷着声音问到管事,“那夜,你为何与鸨母吵架?”
    管事闻言一惊,皱着眉头,眼中露出一闪而过的凶狠之色,“这也是青黛向您说的?”
    林清如只是沉默,并未回答他的话。
    “我就知道,那个贱人最喜告密。”
    管事突然冷笑一声,
    “也是,锦霜与她交好,她亦能出卖。遑论别人。”
    第60章 泥土之下
    “你说什么?”林清如心下陡然一惊, 不可置信地看着管事,“她出卖了锦霜什么?”
    “大人您不知道这事儿?”管事神色微怔,“七月初三那晚, 锦霜意图私奔,就是青黛告诉云娘的呀。”
    林清如面露震惊之色,她不想锦霜私奔之事竟是青黛告知鸨母, 她们不是世家交好么?又为何如此?
    她皱着眉头, “那晚的事, 你知道多少, 仔细说来。”
    管事陷入回忆之中,“那晚,锦霜说她身子不适不想接客, 在房中休息。后来青黛私下找到云娘, 说她意图私奔。我们便带着人去锦霜房中查看,果然在她房中找到了未曾收拾完的包袱。然后……”
    他迟疑了片刻,未再将话完整地说下去。
    林清如却已然明了,再后来, 就是水刑之苦,盐井之溺。
    她始终不敢相信, 那个同样深受水刑之罪的哀伤女子, 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 告发她那即将逃出生天的好友。
    如果没有青黛的告发, 锦霜是否不会丢了性命, 是否此刻已然拥有了她自己想要的日子。
    锦霜这一生经历的坎坷与波折, 在她徒劳无功的奔赴之中, 化为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见林清如不知为何的沉默, 管事忙谄笑着补充道:“青黛这丫头, 一向最是乖顺的。”
    “乖顺?”林清如喃喃低语,忽然想起她曾在鸨母面前低眉顺眼的模样。
    管事直点头,“是啊。不然她也不会向云娘告发锦霜私奔之事呀。”
    说着,他似是低声冷哼了一声,“她受的苦算是少的了。刚来的时候,她还不是和锦霜一般傲气,不肯低头。折腾她两次,自己就知道厉害了……”
    说及此处,他似乎发觉自己失言,看了一眼林清如的脸色,忙住了嘴。
    林清如面色冰冷,只说道:“你接着说。”
    “教坊司这么多姑娘里,云娘最信任的便是她了。听及她向大人告发此事,云娘这才动了大怒。”
    管事又擦了擦额头的汗,语气中颇有些不满之意,
    “原以为她吃了苦头死了心,不想她内里竟还有这么多歪心思,什么事都往外说。”
    他说的事,自然包括了管事与鸨母的争执。
    林清如始终想不明白,青黛为何会告发锦霜。如果说青黛的乖顺是为了让自己少吃一点苦头,那么告发锦霜私奔之事,又是为何?
    若是为了获取鸨母的信任让自己少受折磨,又为何将水刑之事那般直截了当地透露给自己?又为何这般不小心说漏嘴?
    她只觉眼前笼罩着一层厚厚的迷雾,线索错综复杂,难以辨明方向。
    她只看着管事问道:“那夜你为何会与鸨母发生争执?”
    管事微微色变,讪讪一笑,含糊不清地说着,“还不就是为着这事嘛。我劝了她好多次,她总也不听。”
    说着,他忙撇清自己的关系,“大人,这水刑可都是云娘的主意。我们这些人,不过是听她吩咐办事罢了。”
    鸨母如今死无对证,谁又知他话中真假?
    他话中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一副奈何不得的模样,好似对姑娘们实施水刑的不是自己一般。
    可无论是谁的命令,他才是那只将姑娘们按入水中的手啊。
    她冷眼看着佯做万般无奈的模样,眼下还需探查鸨母之死,林清如不欲听他狡辩推诿,只冷眼看着他,只问道:“争执之后,你又在何处?”
    “将青黛送回了屋子。随后回自己房中歇着了。”管事回答道。
    林清如怀疑的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打量,如此说来,管事亦无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更何况,那场含糊其辞的争执,绝不会像是他口中说得那般简单。
    只是如今线索复杂,她总觉有什么为顾及之处未曾发觉。
    她目光一边打量屋内院外陈设不知,一边低声对雪茶说道:“你去把沈知乐叫来。”
    若是从时间线上无从查起,那便从砒霜处下手。
    沈知乐鼻子灵敏,或许可以查明什么不易发觉的线索。
    见林清如眼神四处探寻,顾及院外,原本稍见松懈的管事忽地又紧张些许。
    她心中总有些隐约觉得不对劲,若只是动用私刑,担心追责,管事何必如此紧张,心虚胆怯。林清如瞥见他脑门细密的汗珠,在这翠竹环绕的荫蔽之地显得格外古怪。
    “不对!”她皱着眉头看着院内苍翠欲滴的竹叶,比起水刑是谁之所责的推诿,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管事紧张的,是些消失的姑娘!
    她骤然变得警惕起来,那些曾死于水刑折磨的姑娘,被他们安放在何处?
    教坊司附近人多眼杂,那么多死去的姑娘,不可能远处抛尸。若是抛至洛淮河中,也必然会像锦霜一样被人发现。
    想及他紧张的态度,昨日在此徘徊的可疑,林清如脑海中不由得突然想起四个字来:
    远抛近埋。
    她心下一冷,像是受到某种感召一般,沉静地朝着竹丛深处走去。
    茂盛的竹叶被衣袖拂过,无风自动,悄然发出沙沙的响声。脚下的泥土是是盘根错节的竹根,如同人手微凸的青筋,一点点蔓延开来。
    管事慌忙跟在她身后,神色中似乎竭力压制着内心的慌张,却想不来以何种理由阻拦于她。
    林清如的脚步在目光扫及一处时,突然顿住。她琥珀色的瞳孔骤然紧缩,看着竹丛深处的泥土,那里有新翻过的痕迹。
    那一处方寸大小的泥土,比之周围的颜色更深,带着新翻出的湿润。上面被似乎有一层模糊不清的脚印,被周围带来的泥土浅浅的盖着。
    她皱着眉头,这么小的翻动痕迹,不像是埋尸所为啊,那么在这泥土之下,又藏着些什么?
    带着满腹的疑惑,林清如随意撇过一根竹枝,就着那块翻动的泥土挖了起来。
    “大人……您这是做什么……”管事见她动手,脸上更是难掩慌张之色,“大人,这泥土脏污,不如让我们这些下人来吧……”
    林清如恍若未闻,那处泥土似乎是被狠狠踩过,坚硬紧致,倒是费了不少的力气。
    只是还未曾挖得多深,林清如就隐约感觉竹枝似乎触及到什么硬物,戳在其上有轻微的“铛铛”之声。
    这是什么东西?她倏而眼睛一亮,三下五除二,忙将那泥土里的东西挖了出来。
    凝眸一看,是鸨母一直拿在手上的那柄黄铜水烟杆。
    管事看到她挖出来的东西,似乎也吓了一跳,“这!这不是云娘的东西吗!怎么会被埋在这里!”
    林清如冷冽的眼神扫过慌张的他,只做不语。这必然是凶手为了毁灭证据,才埋于此处。远抛近埋,她不想埋的竟是证据。
    只是,这并不高明。
    凶手能想到将砒霜下至烟杆之中这般隐秘手法,为何不想一个更不易让人发觉的方法,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柄烟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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