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不怎么走心,未免有奚落郁宁处境的嫌疑。
    郁宁明白这位多年好友的不善言辞,也便不去计较:“是。”
    萧语蓉松了口气:“你能来,我很欢喜。这些日子我忧心难寐。如今见到阿宁平安无事,我也放心些……”
    语句因为身后笼罩的阴影断掉。
    萧语蓉转身,看见了出现在自己身后的萧玮舟。
    她下意识露出一个笑:“表哥。”
    第66章
    萧玮舟目光黏在郁宁身上不放,像是能透过那层薄纱窥视其中真容。
    郁宁侧过脸去。
    郁安则向前一步,为自家姐姐挡开那叫人反胃的目光。
    萧玮舟收回眼,对萧语蓉笑道:“舟车劳顿,语蓉要好生歇息才是。”
    一说到自己的身体,萧语蓉又咳了一声,慢声道:“表哥所言极是,语蓉这就去休息。”
    简单地和郁宁告了别,萧语蓉搭上侍女的手,被引着往山庄内走。
    尚书千金的背影消失不见,郁安的目光落回背对晚霞那张逍遥公子的脸上。
    他冷声道:“你居然还敢来?”
    “小公子说笑了。”
    萧玮舟大方的一展扇子,摇摇扇柄带来一阵拂发,“萧某行事端正磊落,又有何不敢来?”
    少年郎被这份无耻态度噎了一下,眉头紧锁,“你想干什么?”
    萧玮舟道:“不过是想和小姐打打招呼罢了。小公子这样紧张作甚?”
    眼见着高自己一头的人又要越过自己,肆意扫视长姐,郁安冷笑一声:“你也配?萧玮舟,你真是好不要脸……”
    他上前一步,正欲把这人骂个狗血淋头,却感受到自己的手腕被身后人轻轻拽了一下。
    到嘴的骂声止住,郁安被迫保持安静,只是冷漠地看向萧玮舟。
    郁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这是在回绝萧玮舟。
    从没听过她用如此陌生的语气同自己说话,萧玮舟急切地唤出一声:“宁儿!”
    郁宁从郁安身后走出,素色衣裙被夕阳染成绯色,一如那夜独身在眠柳楼与众人对质时的不让分毫。
    轻纱浮动,里面的人似乎抬起了头。
    萧玮舟立即柔声解释道:“宁儿,之前是我一时冲动,只想着你别走,忽视了你的想法。我知错了,你知道的,我并非有意……”
    “够了,”郁宁轻轻打断他,语气平淡,“此时此地说这些,又有何意义?”
    “宁儿,你知道的,一切都是出自真心。你……还在怨我吗?”
    萧玮舟想上前拉人,惹得周遭一众看好戏的目光更加炽热。
    郁安心平气和地打掉他的手,笑了一下:“自重啊,萧公子。”
    郁宁则是摇了摇头,对萧玮舟说:“我不怨你,只是不明白……”
    后半段话淹没于四起的喧哗声里,萧玮舟能没听清,只听得见周围关于承正王府也参与了山庄之行的议论声。
    这趟远行真是热闹。
    郁安分去了一点注意,瞧着一架白木马车靠边停下,一道修长身影从中下来。
    那人未理会四下的交谈声,被卑顺的宫人领着往大门走。
    白玉冠,锦绣袍,眉目端正,举止大方,好一个俏郎君。
    俏郎君被众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忽然若有所感般,朝他们的方向看来。
    然后定在了某处。
    怔然一秒后,他立即做出了决定,快速打发了那些涌上来的人,抬步往这边走来。
    喧闹的人群陷入安静。
    郁宁有些疑惑,偏了偏脑袋,终于看见了逐渐走近的人。
    隔着白纱对上那人的目光,几乎是一瞬间,她的思绪又回到星月夜,客船中,那顶莹润的玉冠,以及那声发自内心的夸赞上。
    失控冷言相对,却换来由衷的温柔笑颜。
    是那个最让她记忆犹新的,玉面郎君。
    时隔多日,玉面郎君站在距离他们几步开外处,克制地唤她:“……郁姑娘。”
    郁宁攥紧了衣袖,为自己那晚的莽撞而自羞。
    她欲发声:“你……”
    萧玮舟却看出二人颇有渊源,忍无可忍地质问来人:“你是何人?”
    不用玉面郎君发话,郎君身后的下人就自觉呵斥道:“大胆!见了承正世子,为何无理?!”
    承正世子,邝橼?
    郁安对来人的身份有了认知,感觉到长姐又拉了拉自己的衣角。
    他俯身下去,只听郁宁低声道:“此人曾对我伸以援手,本性不坏。”
    郁安了然地点头,却没立即放下戒心。
    邝橼救过郁宁,若说萍水相逢,却又三递拜帖,恐怕居心不纯。
    但能不畏人言,倒也算有自觉。
    那厢萧玮舟一听来者身份,气势就低迷三分。
    他摇着扇子,笑道:“原是世子,失敬失敬。真是误会一场。”
    咄咄逼人的态度在眨眼间就已转变。
    邝橼神色未变,如玉面庞始终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任谁见了都道一声好脾气。
    萧玮舟却觉得这分笑意是活脱脱的嘲讽,脸上和善的笑容几乎要维持不下去。
    邝橼道:“我久不参与京中事,不知公子姓氏,还望海涵。”
    他说话的声音叫人联想到远天星光,不算惊艳,但胜在轻缓不突兀。
    萧玮舟强笑着报上了自己的身份,两人维持着表面的宁静攀谈了几句。
    郁安则留意到太尉夫妇的车马终于停靠一旁,便低头知会郁宁。
    郁宁了然地点头。
    姐弟俩客气地对着两人道别,转身就往太尉夫妻身旁去。
    萧玮舟还想挽留:“宁——”
    “萧公子,”邝橼出声打断他的话,温善的眼眸显出几分锋芒,“不顾佳人意愿,非君子所为。”
    萧玮舟被这句说教训得表情难看,却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这位异姓世子。
    见邝橼对他无害的笑了一下,而郁家姐弟渐渐行远,萧玮舟气得咬紧牙关。
    和太尉夫妻会合后,一家人便被宫人指引着进了山庄。
    这座消暑庄园规模宏大,设计别出心裁,一砖一瓦都有其深意。
    郁家人被安置在一方小院,太尉夫妻住正厢房,姐弟二人被安置在两侧偏房。
    郁安把稍大些的偏房让给郁宁,用一句“好男儿不拘泥住行”将姐姐的拒绝堵了回去。
    待吃完晚饭,下人们也就打理好房间、收拾了衣裳饰物。
    郁安舒舒服服进了浴桶,多日舟车行劳终于得以畅快洗浴。
    晚间山中气温降了许多,他沐浴后披上衣服,靠在窗边抬头望着天边闪烁的星星。
    夜风吹进尚有余热的房间,冷热交织让郁安打了个喷嚏。
    正捂着脸缓身,一方手帕静悄悄地递到面前。
    郁安看着窗前矗立的黑影,那张银面在星光夜里闪着冷光。
    他不做犹豫,道了谢就把帕子接过来。
    这次的手帕似乎与上次有所不同,材质无差,只是款式陌生。
    收拾好自己,郁安没把帕子还回去,笑着同秋烺搭话:“秋烺哥哥怎么站在外面?”
    问出这句,他想起自己方才在沐浴的事,又觉得自己问出一句废话。
    对方这样怕羞,自然不屑在房里看他的。
    秋烺却不在意郁安的没话找话,眸光淡淡地答道:“避热。”
    可你分明说自己不怕热。
    这句话在唇齿间过了一遍,郁安没选择去拆台,反而很喜欢两人互说废话的感觉。
    他撑着窗台,探出一点身子更靠近秋烺,问出一句:“外面凉快么?”
    无疑是凉快的,冷风已经把他裸露在外的脖颈吹得有些战栗。
    知道公子又在强撑,那双眼睛离自己太近,秋烺忽然舍不得对方再撤回身去。
    于是他说:“嗯。公子要出来试试么?”
    郁安果然说好。
    但他没回身往正门去,而是就探身的姿势伸出手来,奋力搭上了银面影卫的肩膀。
    所幸窗扇是侧边开的,不然郁小公子此番闹,必然是要撞头的。
    秋烺扶住对方有些失重的肩膀,将人按进了自己怀里。
    郁安也就顺势双手抱住窗前的人。
    温热的体温遮去灌入的夜风,他抱着秋烺,感受到对方也在紧拥自己,没忍住笑了起来。
    声音压低怕打扰到其他郁家人,但带着热气的呼吸尽数洒落秋烺颈侧。
    听着这欢畅的笑音,银面影卫不觉得莫名,反倒舒心。
    就像听了一场冬日落雪,整夜酣眠。
    [叮!意识碎片收集完成度82%]
    除了忙于政务的皇帝与官员,其他在消暑山庄的人行程并不拥挤。
    各自赏花逗鸟游山玩水,好不快意。
    但郁家人却无意外出,一方面是不喜同他人攀交,一方面是躲开那些居心叵测的好事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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