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仪式办得盛大,主祭者据说是这片大陆有名的道者,带着徒弟在各国间随心游历,日子清贫却潇洒。
    这样的随性之人能答应主持仪式,也是难得。
    辅祭则是礼部的人,在光洁无尘的祭坛边忙前忙后打下手,对着那位主祭道长态度热络。
    郁安对那位长须老者倒是没什么看法,哪怕对方扫视全场后将目光移在自己身上时,也没有太大波动。
    祭坛早已被清扫完毕,香炉大鼎祭品高香都已经备好。
    仪式很快开始了,主祭者一脸肃容立在祭坛前,观者不敢言语,屏息凝神齐齐望着祭台之上。
    乐师弹奏轻音,敲响祭祀专用的编钟。
    仙风道骨的老者点燃长香,向祭坛四方礼拜。
    连同国君在内,下方所有人跟着长拜。
    琴音消逝后跪拜结束,那老者引着众人起身,站在摆满祭品的祭台边,高声宣读祭文。
    祭文深奥晦涩,郁安听了几句就不感兴趣,目光落在地砖上不动,跟着指令或站或跪。
    又叩拜了几次,郁安听见那老者声音愈高,在对着各方神明虔诚陈愿。
    祈求风调雨顺,祈求五谷丰登,不外如是。
    又是一阵冗长的起拜祝酒,老者话音止息,一道年轻些的男音继续陈愿。
    想来是这位道长的亲传弟子了。
    亲传弟子的言语倒是简洁许多,陈愿祝酒后,又是跪拜。
    起身之后,他转身面向台下的远梁皇族,忽然提出一个要求——
    请神不易,要想获得天佑,需要在远梁国中找出一个福泽延绵的人。
    范围太广,台下一时哗然。
    国君眉头一皱,似有威压,“事发突然,这如何做到?”
    那弟子却微笑道:“正是要神明亲临,亲自挑选有缘人才是最好。”
    王后目光在这人身上穿巡,口中接道:“那这有缘人要如何找?”
    “此事不难,”那弟子脸上带着八风不动的笑,“水属阴,而午时阳盛。若要两相融洽,还需寅时出生的贵人调和。烦请场中寅时出生的男女都上前一步。”
    十来位皇族来到阶梯前。
    郁安顿了一下,也走上前去。
    那弟子一面走下台阶,一面继续道:“不瞒国君,我天生异瞳,能看见凡人身上的气数,师父说这是通了神意。可惜凡人力衰,若要观人命数,一旬里只可动用一次,未提前告知,还望国君莫怪。”
    国君嘴角拉平,不置可否。
    虽不信鬼神,但祈愿仪式已进行过半,不好再强行叫停。
    所以国君沉默片刻,沉声道:“也罢,烦请小道长在人前一观。”
    那年轻男子谢恩应好。
    他急吟几声法咒,终于走下祭台,来到下方的数位寅时出生的皇族身前,脚步极缓,似乎真在极力观命。
    郁安置身事外地听着,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果然,脚步声来到身前就停住了,一片青蓝衣角映入眼帘。
    郁安察觉有异,略一抬头,对上了那个重瞳男子的目光。
    小道士凝眸看了郁安片刻,而后对他拱手。
    “这位贵人,请随我来。”
    第119章
    生得一对重瞳的道长,看人时目光很纯净,瞧不出一丝虚伪。
    周遭目光如有实质地落到身上,郁安声音平稳:“道长,你选了我?”
    小道士点点头,态度恭顺,“您周身清气澄澈,是命格不俗之人。”
    身后传来不住的吸气声,来自那些不愿露面的造谣者。
    不是说公主不详么?怎么又成了有福之人?
    女子命格能担此大任吗?若是在祈雨祭祀里冒犯了神佛可如何是好!
    他们惊疑不定,却又不敢妄加指责,只好寄希望于位高者提出异议。
    王后侧目望着国君,“陛下……”
    “既已选了公主,那便罢了,”行事利落的国君不愿再拖延,冲祭坛边的主祭老者行了一礼,“烦请大师继续祈雨。”
    那老者对他还礼,然后让自家弟子带着选出的人上来。
    于是那小道士引着郁安上前。
    再走近些,郁安发现老者气质清幽,却有一双极为锐利的眼睛。
    像是能把人盯穿似的。
    直觉告诉郁安,对方不喜自己。
    既然反感,为何还要引他入局呢?
    不清楚对方是敌是友,郁安作出拘谨模样,微微颔首,避开了长者暗藏锋芒的视线。
    他顺着主祭者的要求长跪于地,叩拜几息,而后接过三支稻色长香,在所有人的紧密注视下,将燃香插进青铜大鼎中。
    有风轻扫脸颊,将袅袅燃烟吹向苍穹。
    这象征着神明接受供奉。
    郁安心下稍松,听见小道士柔声开口:“贵人请起。”
    郁安依言起身,被引导着站去祭坛一角,路过老者时,察觉到对方瞥了一眼自己。
    这次,敌意好像少了很多。
    懒得对方深究转变的契机是什么,郁安站定后,抽空去看礼肃在做什么。
    略一转眸,郁安很轻易就抓住了礼肃看过来的视线。
    这人姿态从容,视线不闪不避,像是从方才到现在都一直在看他似的。
    目光交接那一刻,礼肃对郁安轻轻笑了一下。
    他很少笑,却在此间祭祀时一再破例,就像是在安抚。
    乐音又起,主祭与辅祭齐身再拜,众人随拜,仪式接近尾声了。
    回宫路上,郁安没机会去找礼肃,而是被郁氏拉到一边,被很忧心地叮嘱要一切小心。
    今日此局来得突然,见王后的样子,此前并不知情。
    那又是谁?
    郁安越发疑惑,回了无云宫之后,左思右想还是觉得此事和礼肃的怪异态度脱不了干系。
    阿肃到底想做什么?
    晚间日光倾颓,晴空万里的天际竟飘来了薄云。
    之前也有过天中有云的情况,但宫里宫外满怀希冀地望天半晌,却发现那些云又散去了。
    不想空欢喜一场,这次众人只多看了天边映成彩色的软云几眼,继续保持着心平气和。
    哪知那层薄薄的云彩许久未散,甚至在日落后累积厚度,倒挂高山般沉沉垂在渐暗的天幕上。
    待天空彻底黑下来,积云已厚重如海,越是下压,暑气越浓。
    用过晚膳后,郁安撑在窗边看了会黑沉沉的天。
    携沙的风吹在脸上,触感很奇怪。
    他没再多看看,折身入室梳洗去了。
    净面漱口后,他坐在镜前,请求香若替他解散发髻。
    长发垂落,郁安正看着手中的发簪出神,却听屋外几声雷响,大雨倾盆而来。
    “殿下,下雨了。”
    久旱甘霖,让内敛的香若都面染笑意。
    见郁安索然不语,她又低眸劝慰:“如道长所言,殿下是有福之人。此番祈雨事成,宫中人定然不敢再随意编排殿下。”
    她本意是让郁安宽心,却不想,安静的少年忽然将手中物什一放,挺直脊背从梨花凳上站了起来。
    “殿下?”香若一脸茫然。
    郁安接过她手里的木梳放到桌上,问道:“香若姐姐,下午你去传消息,可有见到阿肃本人?”
    香若道:“婢子是向礼肃殿下当面传告的,礼肃殿下答应了晚间会来。”
    “可是已经下雨了……”
    郁安听着檐下积水哗哗作响,急急来到湿润的窗边,望见了外边连天接地的无边水汽。
    他皱了皱眉,“这雨太大了。”
    这样大的雨,就算撑了伞也会被淋湿的。
    香若跟上前来,安慰道:“或许等雨小些,礼肃殿下才会过来。”
    暴雨如注,又是大旱过后,一时之间谈何雨小。
    香若走后,郁安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听着屋外雨水淋漓,越发着急起来。
    纵使告诫自己平心静气,但郁安一遇到那个人的事,总会心浮气躁。
    想见礼肃。
    按耐着性子听了会雨声,郁安面色愈沉,最后从架上捞了一件绣花披风往身上搭,决定冒雨去找礼肃。
    刚将手放上门扇,房门倏地向外方打开。
    推门的礼肃诧异地看着他,手里的伞将收未收。
    伞是踏春时买的油纸伞,雨水正滴滴答答地沿着伞骨下坠,砸出一汪水花。
    郁安看着他深色的衣摆和袖口,心中发涩,“……阿肃。”
    礼肃将伞靠在门沿,而后领着郁安进屋,“怎么了?”
    少年转身关门,郁安看见了他滴水的发尾和湿透的脊背。
    大雨落下的时候,暑夏燥热全消,待在空旷的室内会觉得冷。
    郁安望着礼肃,“脱衣服吗?”
    礼肃动作停顿一下,垂眸对上郁安明亮的眼睛,反应过来对方是担心自己淋雨受寒。
    “我不冷。”
    郁安将肩上的披风解下来,低声道:“阿肃总是在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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