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安静一阵,突然眼睛一亮,“靳兄,你们也是修行之人,可否助掌门一臂之力?”
    薛无折婉拒道:“这是聆仙派内的事,外人参与不合情理,且我们修行不精,实在爱莫能助。”
    百里泽神色灰暗下去,又听见他话音一转:“但若能报还掌门恩情,我们愿尽绵薄之力。”
    “真的?”
    郁安也是应和:“自然。”
    云顶上的那道黑旗除了御敌之用此外毫无特殊,既然如此,不如就以身入局。
    当踏上后山的灵阶时,充裕灵力扑面而来。
    夜风呼啸,厚云无月,四下寂静只能见几人的脚步声。
    发间的千机髓泛起微光,为郁安撑起一面屏障。
    他抬手撤去护障,神色自若地提起委地的裙装,很快就跟上前方两人。
    听见身后轻微的呼吸声,薛无折脚步放缓,留了个身位让郁安上来,而后与他一同拾阶而上。
    百里泽将两人的互动看在眼底,笑着耸肩,眼神很是无奈。
    掌门炼器之所是后山深处的临海阁,毗邻白浪滚滚的海瀑布,再往东走就是断崖海域。
    临海阁高耸,内里宽敞寂静,寒风吹动四壁烛灯,叫本不明亮的光线缩到墙角。
    百里泽揉了揉被风吹僵的鼻子,压声道:“掌门偏爱内室的炼器炉,我们直接进去就好。”
    体内灵力充盈五感,郁安视野并未受阻,正抬头打量着这座空旷的阁楼。
    他停步不走,薛无折自然也立在一边,温声对百里泽解释道:“郡王莫怪,我夫人性子内敛,探奇心重,并非有意失礼。”
    “无碍无碍,”百里泽没表现出反感,又揉了揉鼻子,“夫人自便即可,不必顾忌我。”
    郁安对两人的对话置若罔闻,目光顺着那层层环绕的楼廊上移,望向了阁楼最顶端。
    楼阁无顶,只有天中积云厚厚地压下来。
    片刻后,郁安撤回目光,对静立的两人颔首。
    “走吧。”
    薛无折应了好,百里泽又自觉地走在前面,为他们领路。
    灵气如有实质,渐渐积压在肩上。
    郁安正凝视着百里泽的背影,忽然被薛无折轻轻勾了一下手指。
    与此同时,周身灵压顷刻消散。
    郁安转过视线,看了薛无折一眼。
    对方却并不看他,目光落向前方漆黑的内室入口。
    百里泽的脚步已经停了。
    他将内室的门缓缓推开,“就是此处了。烦请二位稍坐片刻,本王去请掌门过来。”
    薛无折柔和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既然掌门大人每晚都要来此炼器,郡王又何必去请?不如一道进去,也好为我们这两个贸然介入的外人解释一二。”
    百里泽推门的动作一滞,“这……”
    薛无折笑了,“郡王似乎有难处?”
    百里泽转过身来,“没有,靳兄何出此言?”
    薛无折笑意融融,并不多话。
    最近的烛灯被风吹灭了,百里泽眼前有一瞬陷入黑暗。
    他睁大眼睛,想照例去搭薛无折的肩膀,却被一个冰冷的剑鞘抵开。
    “靳、靳兄?”
    “郡王从入阁开始,就不敢看我二人的眼睛,是很紧张么?”
    “……没有。”
    “那您可否摘去在下身上的封元符?”
    “……”
    百里泽沉默一息,陡然抓向薛无折右肩。
    薛无折剑鞘一转,挡下了这一击,将百里泽震去了角落。
    他随手要将身上的符纸摘下,忽觉肩上一沉,入眼是一只颤抖的手。
    尾戒猩红,带着沉入千钧的威压。
    “聆仙派对皇室,真是倾囊相待,连宗内至宝都愿相授。”
    百里泽声线发紧:“废话少说。”
    一道封元符或许压制不了面前之人的修为,加上灵犀戒压制修为的力量就绰绰有余了。
    如是想着,百里泽五指用力,已经攥入对方的皮肉。
    鲜血染红肩头,薛无折祭出了辉寒剑。
    但剑身还未凝成,就被一阵微风打散。
    脚下砖石渐亮,一道金色阵法缓缓成型,正是熟悉的纹路。
    薛无折掌心气力流失,知道必须找到阵眼,否则只会被眼前这个凡人牵着鼻子走。
    百里泽将他押到门边,内室重门向两边打开,终于显露出内里的情状。
    壁内漆黑,地面深凹,阴冷长风自地底而来,其下是万丈深渊。
    百里泽闭了闭眼,正要将毫无还手之力的人推进去,一道薄如蝉翼的灵刃抵上了侧颈。
    “放开他。”郁安嗓音冷淡。
    百里泽动作停住,“若我不放呢?”
    郁安平静道:“那你会死。”
    第178章
    冷漠的威胁换来了百里泽的沉默。
    利刃在侧,他最终松开了薛无折的肩。
    薛无折周身气血被反哺法阵,修为被压制得彻底,掌心凝力,半晌才重新抽出了辉寒剑。
    剑身黯淡,能力也受到了限制。
    郁安手中灵刃还未收,就见百里泽飞快前冲掷出一掌,竟然扛下尖刃也要将薛无折置于死地。
    薛无折反剑一挡,丹田灵力虚无,终是难捱冲击,被打进幽深巨渊。
    陡然失力,他反应极快攀住支点,撑在深渊侧壁皱眉上望。
    眼见着白衣青年于深渊里挣扎,郁安毫不食言,直接挥刃去割百里泽的脖子。
    灵刃饮血,光芒大盛。
    苍老的声音自阁顶传来:“年轻人,放了济川郡王。”
    郁安下手毫不停顿,冷声道:“该是你们放了我道侣。”
    沾血灵刃抵入血肉,再进一寸就能取人性命。
    无形之力掐住郁安的手,聆仙掌门自楼廊上现出法相。
    “放了百里泽,束手就擒,我许你们做一对亡命鸳鸯。”
    郁安狠力一震,驱散压身灵压。
    将百里泽反剪双手,郁安的灵刃抵住对方命门。
    他再次强调:“放了我们。”
    聆仙掌门捋须摇头,慢悠悠看向薛无折,“你也不想看你道侣吃苦头,是不是?那就别再挣扎了,他很快会来找你。”
    郁安面无表情:“危言耸听。”
    耐心告罄,他将短刃刺入百里泽的脖子,一道罡气打了下来,袭上郁安肩头。
    聆仙掌门叹息:“负隅顽抗。”
    底细早就被看清,郁安并不意外。
    他侧身一晃,堪堪押着百里泽避开这到罡气,正要强行动用体内的吞星珠破局,眼前一晃,发觉这座昏暗楼阁有一瞬的扭曲。
    郁安眉头一皱,还没做出反应,手下的百里泽就已暴起,尾指灵犀戒红光莹莹,轻易将他甩开。
    又是一道猛烈罡风袭来。
    郁安闪身躲开,回首只见百里泽面如土色地擦着颈侧血迹,一道灵索卷上这人腰身带着对方飞向高空中的掌门身侧。
    随着百里泽的离去,满地阵法金芒更深,灵压铺天盖地落了下来。
    所有云砚山偷来的灵气皆汇聚于此,压在这幽深古怪的临海阁底,所以聆仙掌门才会常年在此炼器修行,取用自如。
    但这阵法不至于将薛无折的修为压制至此,一定还有蹊跷!
    阵法剧烈运转,掌门的法相如星逸散,郁安猛然抬头,试图抓住最后的关键。
    有风将积云吹散,洒下惨白月光,聆仙掌门已经带着百里泽越过阁顶,于半空俯视阁底二人。
    百里泽止住脖上的鲜血,勉强发声道:“不知道你们来京都真实目的是什么,但我说过的,守江山是皇室之人的职责。”
    他声音低了下去:“我会说到做到,遏止一切不利社稷安宁的事。靳兄,辛木,不,应该是……薛无折,你不该来的。”
    艰难撑着侧壁,薛无折哑声一笑。
    “原来你想起来了。”
    一个蠢笨的凡人居然会冲破他的忘言咒,真不该小瞧了他。
    聆仙掌门已经不想再浪费精力,抬手吟诵起咒法,临海阁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四面墙壁诡异地扭动起来。
    楼廊化成积液,滴落在阵法上。
    脚下坚硬的土地触感变得柔软,沙泞般粘腻。
    一道道黑色锁链穿织天际,将惨白的月光切割。
    赶在光亮被彻底掩盖之前,郁安顶着灵压转身,跌跌撞撞踩着金黑织就的土地向薛无折靠近。
    但飞身而来只碰到了一点冰冷的指尖,金色幽光里,郁安最后捕捉的是,薛无折坠下深渊前的仰目一瞥。
    沉冷的,像积压的云,又像幽深的海。
    郁安不假思索跟着跳了下去。
    四壁空间混乱挤压,下一刻,龙蛇般的玄铁重链如山压下。
    聆仙掌门古怪的笑声自高空中响起:“上古殒神的迷幻之境,有去无还。自求多福吧,二位。”
    ……
    经历过沉重的黑暗后,薛无折缓缓睁开眼,察觉到自己正被人抱在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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