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姬阴阳怪气,厌烦地看着一张被她单独挑出来、嫌弃地拎着一角的散发幽香的信件。
    淑子想到了自家的藤原爹,也有些心塞。
    希望他能善待那位为了权势、迫不及待地舍去了那时在他看来是累赘的四条夫人之后,娶的皇太后娘家那位新妻子吧,别再来七条院惹人厌烦了。
    “这些信件我会考虑的;你若是不想回复亲王就不用管。”
    不是所有人都有幸得到爱自己的父母的。
    “走,咱们清点人手,之后一起去接他,尊贵的紫夫人赏个面子吧。”
    淑子丢掉了紫姬手中那封几年里生父送来的唯一的信,拉着被逗笑的她去往西殿。
    .
    面对朱雀一封封催促回京的信和使者,源氏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拿乔,加上与明石姬等人的道别,拖拉了两个月,终于在一群使臣的恭请“十分谦虚”地乘船归来。
    中间还各种进庙烧香、拜神拜佛,在路上大大小小的神社留下了“芳踪”。
    使者们苦不堪言,又不敢反对,只能趁机在源氏拜佛拜高兴的时候小声提醒,却收效甚微。
    朱雀派来的使者们面色铁青地看着源氏和欢天喜地的一群家臣:“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我们只觉得十分吵闹。”(注)
    七月的尾巴,源氏和随行的仆从终于回到了阔别两年余的京都。
    当初离去的时候,淑子和紫姬在清晨的京外送别了凄迷低落的一行人;如今也是在一个清晨,在相同的地点,故人重逢。
    也是有趣,这些年终于吃到生死苦头的源氏看见城外众多的侍卫和豪华的牛车时,第一反应居然是:朱雀帝的示弱都是为了钓鱼,如今他要麻痹自己、瓮中捉鳖!
    已经准备跑路的源氏看到从马车里下来的淑子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呼~虚惊一场。
    潜意识里,自我感觉相当良好的他已经将淑子当做了最牢固的盟友,即使淑子持刀站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怀疑淑子的刀尖会对向他。
    当年桐壶的梅雨中,在他坦白了错误之后,淑子的言语源氏始终铭记在心。他自觉淑子是他最可以信任的人,任何时刻都与他心意相通。
    这些年,源氏始终忘不了这份安全感,并一直想做些什么继续保证这份安心。
    然而他不清楚、也同样没有任何人知道的是:
    额外经历过一个年轻到不为人知的桐壶夏夜、阴暗梅雨的淑子,在以无权无势无人在意、连高级女官的位置都摸不到的小官之女的起点上,付出了整整十二年的艰辛、终于想方设法拿到权力的刀剑后,就攥紧了刀柄。
    她没有可以借势的家族,不能自由当老大,一开始也没有让人信服的力量,提出的建议有些贵族们也置之不理。
    于是就用头脑、用算计、用被前朝诟病的女子威名、用各种吃资源在民间攒下的声望、用找准时机整合的一切人脉,从桐壶帝手中半哄半骗半真心、从皇太后手中真刀真枪真斗争中,硬生生地、一寸一寸地,夺去了鲜血淋漓、极少被女人拿住的这把刀。
    她锋利的刀锋没有停止过对向一切,来之不易的地位和可以庇佑他人的理想,不容许任何人动摇或染指。
    任何人,包括源氏。
    自以为了解淑子,实际上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的源氏看着依次下车迎接他的淑子和带着篱幕的紫姬,止不住心酸,又有一种“近乡情更怯”(注)的退缩。
    淑子的气度越发从容,气势也更胜一筹,当初紫宸殿的惊险自己仅在信件中得知,并为她鼓掌叫好、击节赞叹。
    今天看到了本人,源氏心中止不住却地害怕:当初她若是走错一步,今日又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还会重逢吗?
    是不是二条院的所有人,都只剩下了凄凉的余生?
    泪眼模糊间,源氏又看着长高的紫姬:当初自己离开的时候,将新婚不久的紫姬一人抛弃在二条院,纵然她想要和自己一起流放,但那些苦楚又怎么能让她承受?
    自己这些年对她报喜不报忧,紫姬亦然。可失势的二条院的艰难,靠当年才满十八岁、刚刚成婚的的紫姬一力承担,自己何德何能啊!
    只能说人心复杂,至少这一刻,源氏情真意切。
    那边看见思念已久的亲人,紫姬也是泪珠不断,篱幕下的土地很快就深了一块。
    众多侍卫家臣看见了俊美仿佛神人的源氏公子,想起桐壶帝时代对方的辉煌,又情不自禁地感伤掉泪,互相安慰庆祝这苦尽甘来。
    与源氏认识十二年的淑子也十分动容,想的却不是那个被团团包围的公子,而是自己的过往。
    岁月匆匆,她仅仅是回忆起那段青涩大胆青春年华,都思绪万千。
    得知穿越的不安、初为女官的新奇、梅雨中的愤怒、被打碎回家希望的绝望、想要做些事情的豪情、虚以逶迤谈感情的不安、被忽视时的无能为力、得到资源后的逐步大胆、面对皇太后时的坚韧、兵变时的决绝……
    和长久的对妈妈的思念。
    最初的最初,她也不过是个纠结毕业后是升学还是工作还是躺平、和好朋友聊天闲逛、被妈妈教育得正直善良体贴的单纯大学生啊。
    淑子也应景地感伤起来。
    不过在众人皆醉的时候,她突然想起来这是本自己不知道剧情的名著。
    紫式部大大,你到底给源氏开了多少男主光环!
    左看看,源氏的一号蛔虫惟光一脸菜色,毕竟他不像源氏那样吃软饭吃得心安理得,还要长时间帮着源氏隐瞒良清明石姬的事情,十分愧疚;
    右看看,二号蛔虫良清瘦骨嶙峋,已经明确了失恋的他明明都是好几个孩子爹了,还在怀念根本没有开始就已经消失的暗恋;
    再转一圈,其他忠心的随从们也是风尘仆仆,就算他们眼睛明亮、满含对未来的期盼,也不能在客观角度抹除远行的疲惫;
    朱雀的那些使者们更是眼神空洞,被精神折磨得失去生活的希望。
    只有源氏!
    他仿佛被美x秀秀一样,开了美颜滤镜,唇红齿白、眉眼生辉,在须磨的曾经濒临死亡的清苦日子使他更加清瘦,也凸显了优越的骨相,举手投足都是一幅画。
    和所有人根本不是一个图层。
    “怎么了?”已经和紫姬诉完衷肠的源氏看着淑子的抽搐脸,十分疑惑。
    “在思考哲学。”
    淑子一脸高深莫测,让源氏回二条院的路上都有些惴惴不安。
    。
    源氏的回归让二条院彻底沸腾了。
    之前已经被烧热的灶如今正是开火,淑子看着比桐壶帝在世时更加繁华的场景,对小雨君感叹:“看到了吗?这才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啊!”
    “是啊,比皇太后之前的排场还要足!”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和礼物,小雨君也是目不暇接。
    怪不得皇太后不喜欢源氏呢,淑子想起这个被监视幽居在娘家养老、不再露面的政敌。
    某些人真是招人恨啊。
    入夜,哄完喜极而泣的紫姬后,源氏来到东殿,和淑子商议家臣的封赏。
    “星辰非昨夜,为君立中宵。”(注)
    “典侍也是在等待我吗?”
    源氏真的超级自恋。即使知道是来商量正事的,也忍不住耍个帅。
    感谢这张参数拉满的得天独厚的脸吧。
    “离京两年余,白花亦多情。”
    淑子用小白花变老白花的梗打趣,不过源氏不知道,只以为是在赞扬自己,于是像是小狗一样靠近,蹭蹭淑子。
    “来吧,说正事。”淑子打下他的爪子,将自己草拟的折子给源氏过目。
    “这些家臣们你倒是赏罚分明,挺好的。”源氏觉得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有些官员家境困难,当初离开我也可以理解,对于这种就别追究了吧。”他一向宽容大方,很少找其余人的麻烦。
    “知道,你一向宰相肚里能撑船,我看那佛寺都应该请工匠过来,按照你的模样雕刻,分发全国。”如今两人相处越发自然,淑子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可千万别,谁不知道循典侍的神像都被朝拜了,听说医馆也供着您的大作呢。”源氏佯装行礼。
    两人笑成一团。
    “你的家臣和跟随的臣子们也各有封赏,尤其是惟光和良清,还有那个国守的次子,你准备怎么办?”
    “其余人按照离京的官职依次晋升、并有厚赏即可,你两个乳母的儿子还是你自行定夺吧。”淑子说回正题。
    源氏对这两个当初不顾前程和自己的阻拦,也要坚定去往流放之路的奶兄弟也是十分感激:
    “我舍不得他们离开这繁华的京城,不如就给了他们国守的名号,不去封地,一切都按照高一级的京官待遇来吧。”
    “这次我真是尝尽了人情冷暖,除了他们之外,我也没想到左大臣家的宰相会偷偷跑出来看望我。”源氏拨开了垂落的头发感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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