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相看了,”王明月听到结亲,想起母家的事,“三郎回洛阳了,带回个有孕的女子,你舅母气得差点晕过去。”
    薛柔愣住,问:“女子?”
    她想了想,“既然有孕了,我合该赏些东西的,待舅母发话再说罢。”
    次日一早,皇后微服回母家,刚进门便见熟悉的家仆脸色煞白,活似见鬼。
    “娘娘快回宫罢。”
    薛柔皱眉,看着跪了一地的婢仆,“出了何事?”
    家中只有薛珩,她唯恐是家丑,示意宫中随从皆留在外面,只带流采绿云进去一探究竟。
    平素招待外客的堂中,薛珩气得发抖。
    “你!过往恩怨纠葛不提,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竟为了一女子又来扰我阿姐清静。”
    少年眼睛黑白分明,一字一顿:“出去!”
    “你若是大胆,不若进宫求见,让我阿姐下懿旨说服大舅母,托我母亲说情算什么,何况阿娘如今在宫中,没法见你。”薛珩冷声道,“表兄请回罢。”
    一道淡雅声音不疾不徐,“那我便入宫求见。”
    薛柔看着那道背影,淡声问:“求见谁?”
    第103章 大结局(中)
    短短三个字, 如同定身符,让原本坦然自若的年轻公子僵硬许久,甚至不敢回头看一眼。
    他垂眸, 终究行礼缓声道:“求见皇后娘娘,劝说母亲接受内子入府。”
    薛柔看向那跪下瑟瑟发抖的女子,抬手微叹口气:“怎么怕成这样,起来坐着罢。”
    薛柔吩咐家仆呈上女子有孕时宜食的糕点,温声道:“既然有孕,无须跪拜。”
    “你叫什么名字。”
    “回娘娘,姚婼。”
    那女子抬起头, 竟有几分像胡人面孔,纵使薛柔态度温和, 她仍抖如筛糠。
    面前公子是她弟弟的先生,给她重金酬劳,说是带她回洛阳见一位贵人。
    她以为, 贵极也不过是郡守刺史那样的官, 没想过是皇后。
    这在大昭应当是死罪, 如同她若欺瞒她们的大阏氏,会死的。
    薛柔见她畏缩,干脆命家仆带她下去歇着,转过头问表兄:“她是胡人?”
    “她母亲是胡人,幼时在胡地长大, 之后父母早逝,带着弟弟去陇西求学。”
    他说话毫无破绽, 随便皇后去查也是这些。
    闻言,皇后颔首:“她弟弟喜欢读书,说明家风崇学, 胡汉之别无须挂怀,但大舅母出身高氏,想不通也是常理,我可以下旨赐婚。”
    薛柔面露笑意,想起方才那人虽胆小,却貌美温柔,委实觉得不错。
    “不必赐婚,”王玄逸喝了口茶,“我们在陇西依着胡人礼节成过亲,况且她不适合世族中种种规矩,真入王家宗谱,才是束缚。”
    “我只是想求表妹劝一劝母亲,佳节莫要拒绝我入府拜见,阖家相聚才好。”
    薛柔恍然,微笑道:“还是表兄想的妥帖,王氏那么多兄弟姊妹,就数你最为仔细。”
    “我会劝大舅母的,”薛柔言罢,让绿云上前,“回宫后,把那柄鹤纹玉如意赏给表嫂。”
    她转过头,关切道:“你们何时认识的?”
    “我们在去陇西的路上遇见。”
    薛柔问的仔细,只等谢凌钰回来后,让他莫要再记恨,表兄都成亲有孩子了。
    堂堂天子,还斤斤计较过去。
    闻言,薛柔仔细一算,差不多能对上月份,眉头舒展。
    “甚好。”
    见皇后色如桃李,进来后并无释然神色,短暂诧异后便平静下来,王玄逸便知兄长骗了他。
    早知她心中并无负担,就不回洛阳了。
    沉默片刻,王玄逸忽而笑道:“携内子回京,也是已然释怀,往事如云烟散,此后若无大事,便不会回京了。”
    他顿了顿,叹息:“那日甘芳园内,表妹思索片刻,便已有抉择,委实果断,我不如皇后多矣。”
    一旁的薛珩冷眼旁观,静默得恍若石像,只等事态不对便拔刀相向。
    此刻,他额头青筋鼓起,只想赶客,却被阿姐一个眼神摁住。
    左右表兄已放下,薛柔觉得无什么不能说的,“在此之前,我已有决断。”
    “……何时?”
    王玄逸苦笑,原来他从来没有懂过她,就连最后的猜测也是错的。
    薛柔沉默,自己也不清楚,应当是式乾殿内,那一刀下去后,她回显阳殿的路上便开始恍惚。
    手握匕首时,自己为何没有用力?
    但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何况,这是她与谢凌钰的私事,不欲再提。
    她淡声道:“记不清了。”
    送走表兄,薛柔看见母亲面带忧色,问道:“怎么了?”
    “我见你方才怔神,不知在想什么?”
    王明月怕女儿伤感。
    “我只是在想,”薛柔顿了下,整理措辞,“姑母曾告诉过我,忘记过去无法改变的,接受当下已经变化的,坦然迎接以后未知的。”
    “先前不懂,自己走一遍就懂了。”
    回宫路上,薛柔撩开帘子,瞥见沈家的马车,眉头终于蹙起。
    “那不是沈愈之平素出行的马车么?”
    谢凌钰离京前,信誓旦旦会把沈愈之带上。
    这半年来,薛柔若有不适,皆召用惯的另一位女医诊脉。
    绿云去太医院拿东西,也从未见过沈愈之当值。
    他怎的还在洛阳?
    薛柔脸色隐隐难看,直到回显阳殿,越想越觉不对,命人去沈家,召沈愈之进宫一趟。
    她坐在外殿,定定盯着面前满头冒汗的太医,蓦地笑了声。
    “沈太医,陛下回回骗我,你都颇为配合啊。”
    皇后轻易不为难人,语气仍旧温柔,细听却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沈愈之更惶恐了,没想过年纪一大把还要掺和帝后间的事。
    “臣本是与陛下一道离京,刚出京畿,便听闻南楚每逢夏季暴雨,常有洪涝,此后易有疫病,陛下便遣臣回京,寻些军中易推行的方子,臣奉旨回来后,便泡在祖先留下的故纸堆中钻研,一时……”
    见沈愈之絮絮叨叨扯出一长串理由,薛柔心里怒火却烧得越旺。
    谢凌钰怎会离京后才想起南楚夏日易有疫病,他初春南下前便备好草药,早运了过去。
    分明就是故意把沈愈之留在洛阳,他自负年轻,又习过武身体颇佳,干脆把御用太医撂给她了。
    原来她劝的那一遭,他半句也没听进去。
    “他身上还有刀伤,他说自己不需要太医,便是不需要了?身边就没有人劝他两句?”
    沈愈之越听越紧张,腹诽陛下发话,旁边谁敢劝谏。
    再者,陛下的理由也容不得旁人多说什么。
    薛柔眼见沈愈之脸色发白,意识到自己迁怒了,命人端杯茶给他。
    “沈太医,是我方才太过激动,放心,我不会降罪于你,”薛柔缓了缓,“你即刻启程去军中,我会拨朱衣使护送。”
    沈愈之心里也担忧皇帝,闻言想着皇后亲自发话,陛下定然无可反驳,几乎毫不犹豫应下。
    *
    今岁暖冬,薄薄一层雪覆在檐角,薛柔身上披了件白狐裘,被流采扶着下马车。
    “娘娘,小心路滑。”
    彭城王妃候她多时,见皇后被风一吹,鼻尖冻得泛红,行过礼连忙道:“多谢娘娘惦记,静宜在屋中静养,没法出来迎接。”
    说着,便引皇后去内院。
    薛柔面上含笑:“我昨夜在宫中等了一宿,听见长姐平安才放心。”
    绿云推开门,扑面有股血腥气未散,薛柔独自进去,不忘偏过头吩咐:“我想单独同阿姐说几句话,你们莫要进来。”
    绕过插屏,薛柔看见榻上的长姐,紧抿着唇握住她的手。
    “昨夜报喜的是你陪嫁婢女,她说你想喝梨汁,问我能否赏些雎阳进贡的梨子,”薛柔手不自觉用力,“长姐是否有话想告诉我?”
    薛仪根本不能喝梨汁,她对梨子过敏。
    “有,”薛仪精神尚佳,唇色却苍白,“昨夜我刚腹痛,便听王妃来时抱怨,说王爷临时收到前线来信,直接离府了。”
    “我本想着,既然是军报,也没什么,可直到寅时,他也没回来。”
    薛柔脸色顿时难看,莫说寅时,她今日来王府,也不见彭城王的影子。
    寻常军报何至于此,定是前线出事。
    若是吃败仗,谢凌钰定会命朱衣使额外送封信回来,朱衣使两匹马一起跑,比军中急报还要快。
    她怎会收不到消息?
    除非皇帝被何事缠住来不及下令,或者已没办法下令。
    薛仪眼见妹妹的脸色越发难看,顾不上礼节,慌张道:“阿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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