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的壮汉忍不住了,也许是芮礼和东坛的身形都太单薄,看上去毫无威胁,他撕扯着破锣嗓子,不管不顾地伸出手要抢夺东坛手里的水。
    刺啦一声,被黏住的衣服连带着他的血肉一道被撕裂,而他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瓶水。
    眼看他的手就要触碰到水瓶,芮礼慢条斯理地轻掀眼皮,凛冬般肃杀的眸光看向壮汉,那种与生俱来的上位者气势看得壮汉一顿。
    壮汉的动作在她眼中放慢几百倍,她抬手,精准地、只用食指和大拇指牢牢钳住壮汉的手腕。
    下一秒,手指轻轻一捏,只听清脆的一声咔嚓,壮汉的惨叫随后而至。
    芮礼顺势松开手,在东坛干净的衣服表面擦了擦。
    壮汉握着断裂出诡异角度的手腕,撕心裂肺地惨叫着,脓水与血液混在一起往下滴落。
    芮礼高高在上的姿态里唯有对生命的漠视与令人噤若寒蝉的压迫感,那是来自巨大等级差下,无法撼动的绝对优势。
    周围人蓦地开始收拾东西纷纷远离她们,空出一圈真空地带,芮礼对此毫无反应。
    护士前来带走壮汉,却无人问责于她。
    东坛终于有勇气继续喝水,咕咚咕咚几口下肚,听到芮礼问出进医院以来的第一句话:
    “这里瓶装水很紧俏?”
    第037章 在太阳永不落下的地方(五)
    “紧俏倒也没有多紧俏。”东坛捧着水, 警觉地看了一圈,大家都坐得很远,“就是晒伤后大家都想喝水而已。”
    芮礼没有李琢光那么好的脾性, 有耐心一点一点引导对方的情绪和答案。
    她压着眉眼, 连正眼都不愿意给东坛一眼, 往后一靠, 靠近东坛的胳膊搭在背后的靠背上:“那为什么想喝水想得这么恶心?”
    地板上又绿又红的液体蔓延, 流入地板间的缝隙, 像有自我意识一样悄悄绕过芮礼的鞋子。
    她分明神色寡淡, 却让东坛觉得自己身处深不见底的寒潭边,若是不小心脚滑,便会坠入无底深渊。
    东坛眼神惶恐,眼白中的红血丝攀咬眼球,被吓得直哆嗦,话语结巴而破碎:“因为、因为……”
    “嗯?”
    芮礼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 声音极轻, 却极有分量感。
    东坛环顾四周,试图找到一个能救他的路人,但周围人都因壮汉的断手对芮礼心有余悸,连看都不往这里看。
    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从眼眶里掉落,泪水沾在破皮的脸颊上,刺痛和恐惧扭曲了他的脸庞。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骗了你。”
    他下半身坐不住医院滑溜的座椅, 身体不受控制地滑下去, 被芮礼提溜着衣领一把拽起来。
    她的动作一点都不温柔,也并不在意东坛会不会痛。
    她另一只手拿过水瓶, 东坛紧攥着不放手,但他的力气远没有芮礼大,还因自己用力而粘下一层皮。
    “不说的话,我就带你走了。”她弯起眼睛,将语气放柔,轻声细语地威胁,“你觉得这里会有人帮你吗?”
    这时候,她听到耳机里有个陌生的女人在说其它城市提供几近免费的食材,以及城市里剩余的人都是些什么类型,小小地出了一会儿神。
    这一刻,东坛才真正意识到自己是上了一艘贼船。
    就算有人愿意帮他又怎样呢……
    现存生命异种等级大多都在六级以下,普通人到达七级就能称上一句天才,八级都万里挑一,更别提九级和十级。
    全星际亿亿万生命,十级异种不超过一百个。
    他是三级异种,刚才那壮汉身上散发出的气场比他强得多,至少高出两个等级,所以他才一动不能动。
    而这个女人只用两根手指就能捏碎对方的手腕,这种程度的差距,也不是三四级能概括的。
    一个绝望的念头在他的脑袋里冒出来——
    不光是医院里,可能整座城市都没有打得过眼前这个女人的人。
    他当初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司机是个碰上去感觉一推就死的废柴,结果车子里居然还有这种等级的家伙。
    “0091号,吉珂,请到三号就诊室。”
    距离东坛还有十个号码。
    他想拖延时间,等叫号叫到他就解放了。
    但芮礼的耐心告罄,右手抚上东坛的后脖颈,动作温柔如情人,下一秒,手指一扭,硬生生将东坛脖子后的一块肉撕了下来。
    “啊!”
    东坛捂着脖子扯开嗓子惨叫,他因恐惧而腿软,连滚带爬地远离芮礼跑向护士台,留下一路的血痕。
    戴着口罩和帽子的的清洁工拿着拖把过来拖地,那清洁工年纪很大,背脊佝偻,有一只如动画中巫师那般巨大突出的鹰勾鼻。
    这人一步一顿地清理血迹,裸露出的皮肤上都是结了痂的红褐色疤痕。
    芮礼移开目光,好整以暇地双手抱臂,看那小男孩焦急地向护士台求助,而护士抬起头看了一眼男孩手指指向的芮礼,就收回了目光。
    “我是来救人的,不是去送死的。”她将转椅转向背对东坛的方向。
    “可是——”东坛一瘸一拐地绕到护士面前,“可是我就要死了,你不是救人的吗?救救我啊!”
    护士瞪了他一眼,眉眼间的不耐烦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蹭地站起来对着芮礼问:“喂,你想杀死他吗?”
    她声音有点大,周围的病人纷纷朝她看去,又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芮礼。
    一看是这个煞星,再都收回目光,假装自己没听见。
    芮礼弯着嘴角,笑容无害:“当然不会啦,杀人是犯法的。”
    护士像驱赶苍蝇一样挥挥手:“听到没有,她不想杀你,去去去,别烦我,我很忙的。”
    她烦躁地翻了翻浮在面前的虚拟屏幕,连续按下了两个号。
    “0092号,霍阳,请到五号就诊室。”
    “0093号,卫虹,请到十号就诊室。”
    做完这一切,她回头看到东坛还直愣愣地站在那儿,翻了个白眼,坐下去,彻底不理东坛了。
    东坛脸上就连掉了一层皮的部分都苍白起来,他僵硬地转过身,面对笑意盈盈的芮礼。
    芮礼的耳麦里突然传来李琢光带着笑意的声音:“芮礼,你现在好像个反派啊。”
    *
    “芮礼,你现在好像个反派啊。”
    说这话时,李琢光刚跟在寿向身后走了一遍实验室。
    知道有总部来的淸剿队,大家都严阵以待,拿出最好的一面展示给李琢光看。
    哪怕李琢光明白她们没有敷衍了事。
    正是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是这些人能拿出的最好结果,而这些结果也实在是一言难尽,更让她对这个城市的现状感到担忧。
    实验结果上下单位不统一,报告的字体粗细不统一,不够高的等级,和工作完全不匹配的异能。
    这些人年轻、没什么经验,是被放弃了的选项。
    她们或许知道自己的命运,或许不知道。
    李琢光来回翻看材料。
    她们想不到什么好办法,只能用最笨的穷举法,把身边所有的东西都挨个用死种定位器排除。
    长长一串名单,她们试了几千次,最后终于排除到只剩三个,地下水源、建筑表层防紫外线涂料以及瓶装水。
    看到瓶装水属实在李琢光意料之外。
    寿向解释说这是后来加上去的,因为地下水源的实验结果已经临近尾声,倾向于不是。
    李琢光垂眸,似乎在思考些什么,实则只是在听耳机那头东坛在与芮礼坦白。
    他先提到了大脑晒伤,这一发现李琢光已从寿向口中得知。
    “……后来,社区里的阿姨叔叔就开始不对劲了。
    “她们分成三类,第一类人只想喝瓶装水,第二类人只想喝自来水,第三类人什么都不想喝。
    “最后,后两类人的晒伤都越来越严重,但瓶装水已经被第一类人抢光了,要等下次物资输送进来,还要一个月。”
    “那你算哪一类?”
    “我?我当然是第一类啦。之前说穿着晴山制服的人会抓人出去晒太阳,抓的都是后两类人。
    “……我没骗你!我真的没骗你!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东坛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远离了一些。
    “真的是真的!我用我的生命发誓,抓走的全是后两类人,没有一个喝瓶装水的被抓走。
    “所以……所以就传出一个说法,只有喝瓶装水才能活下去……”
    “这么离谱的说法你们也信?”
    “那,那,那我们都以为你们有什么特殊手段,能检测到我们喝了什么水,还有人专门分析怎么喝自来水能和喝矿泉水一样。”
    “……”
    李琢光回神,调低耳麦音量,询问道:“听说最近有身穿晴山制服的人去居民区抓人出去晒太阳?”
    寿向脸色一白,呆愣片刻后颓废地垂下肩膀:“不瞒您说,我正为这事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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