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哪一段记忆呢?但哪一段记忆看上去都是幻觉。
    怪物?怪物?
    李琢光的认知里那怪物应该有个名字。
    或许也没有吧。
    她迷茫地转动眼珠,完全没有落点地在房间里巡视。
    她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三百六十一,三百六十二。
    她的身体在恢复到能够短暂抬起一只脚的程度后就再也好不起来,就像是在梦中想用力却用不上力那样,肌肉失重了。
    当她数到四百整的时候,病房的门又被打开了。
    有一个年轻女孩手里拎着果篮走了进来,她手腕上戴着探望手环,护工见有探望的人来了,便自觉地出了病房,还带上门。
    女孩扎着马尾辫,她的头发是又黑又粗的自来卷,没有刻意收拢,在她脑袋后面膨胀成一个蘑菇云。
    女孩看到李琢光的模样一愣,怔怔地挪了两步:“天呐……姐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姐姐?
    李琢光不记得自己有妹妹。
    她现在的样子想也知道有多糟糕,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你还记得我吗?”
    也许是李琢光的目光太陌生,那女孩放下果篮坐到床边,目露担忧。
    李琢光扭着脖子,头靠在抬起的床背上,努力摇头。
    “天呐。”那女孩又低低感叹了一句,伸出手扶正李琢光的脑袋,让她能看着自己。
    女孩嘴唇颤抖,眉头微蹙,似乎要哭出来了:“那你是不是也不记得昏迷前发生了什么?如果不记得了就眨眨眼,记得就张嘴。”
    李琢光眨眨眼。
    “那我简单和你说一下,好吗?好就眨眼,不好就张嘴。”
    李琢光又眨眨眼。
    得到了李琢光肯定的答案,女孩松了口气:“那我慢慢说,你如果感到不舒服就张嘴。”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黑色的砖块,李琢光不认得,但她脑子里莫名冒出一句「好落后的科技」。
    “我叫■■■,你叫李琢光,你在一个月以前昏迷,在你昏迷以前,你是我的舍友。”
    ■■■?
    这是什么东西?
    女孩在说起自己的名字时,她的口型被一团彩色的信号条遮蔽,声音也像信号不好一样变成一阵杂音。
    自己这是在真实世界吗?
    “入学以来,你一直在帮助我,我特别感谢你,在一个月前,我拿到了奖学金,就想着请你吃一顿饭……
    “我订了一家餐厅,大厦里十几楼的那种私房菜,我先到那儿点菜,等了你很久,给你打电话也不接,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你从窗外掉了下去。”
    李琢光眯起眼睛,呼吸起伏打在被褥上,她自己的胸膛比周围的温度都要炙热。
    从十几楼掉下去,她居然还能这样全须全尾?
    她抬起左手,用指腹去够手腕,够到一半忽然觉得奇怪,因为自己的手腕上空无一物。
    “我后来回家才知道,原来你还住在我家隔壁,是我的邻居,说起来,你还不知道小区那边有个变态跟踪狂被抓了吧?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女孩完全没有再提起十几楼掉下去的自己为什么没变成一滩烂泥,她好像对这件事也完全没有感到奇怪。
    李琢光想问,可她说不了话,她感到无法抵御的困倦,手背上的针眼有点痛,可能是吊瓶的速度太快。
    四百六十六,四百六十七。
    「你想要的答案在里面。」
    在她彻底要睡着的前一秒,耳朵里忽然听到一句熟悉的低语,让她一个激灵清醒过来,左手下意识地回抽了一下。
    女孩的话语戛然而止,她惊讶的视线与李琢光在空中相撞:“你有力气了吗?”
    女孩的表情似乎是纯粹的惊讶,李琢光却无端感受到一阵寒意,她在女孩瞪大的双眼里看到对方在一点点缩小的瞳孔,在对方扬起的眉毛里看到几条似是往相反方向不听话的眉毛。
    女孩的样子给李琢光一种她在模仿惊讶的感觉。
    模仿惊讶?为什么要模仿?难道不是她自己说的话更让人觉得有点问题么?
    李琢光的思绪停顿了一秒,洪流冲碎堵路的巨石,以前所未有的顺畅开始思考。
    李琢光张了张嘴,她发现自己可以说出话了:“呃……”
    她没有说很多,而是像之前那样发出无意义的音节。
    女孩的表情缓缓恢复正常,她背脊松弛下来,继续说:“你一直在帮助我,我特别感谢你,对了,我刚刚说到哪儿来着?
    “哦,对,小区里有个变态跟踪狂被抓了,你知道吗?这里是监狱,我们都是未来的死刑犯,惩罚我们的方法就是抽干我们的氧气。”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劲。
    李琢光维持着平静的呼吸和倾听姿态,视线移开,埋在被子里的脚腕偷偷活动、弯曲,确认自己的腿部肌肉没有萎缩得太严重,她感觉自己恢复了大半活力。
    如果逃跑……应该可以成功。
    “氧气要怎么抽干,你知道吗?首先要把海洋和阳光放在一起炒菜,可以拿泡泡当调料,西蓝花也可以,然后放入一碗可有可无的炒酸奶……”
    五百六十六,五百六十七。
    李琢光抬眼看了看葡萄糖输液袋,刚换上的新袋子,还剩一大半。
    如果直接把手背上的针头拔掉,应该会流很多血,但是没关系,右手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触感,痛也不会痛到哪里去。
    “我一点都不接受这杯水,这杯水想杀死我,你明白这种感受吗?感受,嘿,这个词真酷。”
    一切就绪了。
    她慢慢弓起膝盖,被子支起一座小山,她歪着头,轻声对滔滔不绝的女孩说:“水。”
    “你想喝水?可水想杀死我。”女孩面无表情地盯着李琢光看,她的表情不算生气,也不像厌恶,倒像她的表情库里没有能应对当下情况的选择。
    李琢光在护工喂下两口水以后,喉咙已经不再像刚醒来时那样疼痛,她能缓慢地说一些话:“那我,替你,喝完。水,就不,杀你。”
    女孩又是扬眉瞪眼,采纳了李琢光的意见,起身去倒水。
    李琢光猜测她这一次的表情是想表达「恍然大悟」。
    六百。
    不再浪费时间,李琢光一把拔掉右手背上的针头,顿时血流如注,她毫不在意地掀起被子,鞋子也来不及穿,直接光着脚往外跑。
    “李琢光!”女孩在身后大叫。
    除了温度差的刺痛以外,李琢光的腿已经恢复到她的巅峰期。
    她撞开门拔足狂奔,只差几寸险些被女孩抓住衣服。
    第062章 暗杀她(七)
    没有人拦住像疯了一样的李琢光, 眼睁睁看着她手背的血流了一路,脚跟踩到血泊,留下半个血脚印。
    这走廊长得好像永远都跑不完, 李琢光身体里的能量也好像永远都用不完, 她气息平稳, 一点都不喘。
    她迈着大步, 大约五百米后, 她闭上了眼睛。
    脚步还在动, 双腿跑动的频率没有减缓。
    她在心里默数着秒数。
    七百五十五, 七百五十六。
    道路通畅,没有阻碍。
    当人闭上眼睛的时候,走路不一定是直线,可能会是一个圆,因为人的双腿肌肉不是完全对称,每一步走出去总有细微的差别。
    李琢光的双腿肯定也不会是完美对称, 但她闭上眼后一直没有减缓的速度也并没有让她撞到什么东西。
    八百零一, 八百零二。
    到了。
    心里有个声音这么告诉她,她猛然睁开眼,眼前的景象从洁白的实验室和病房变成了一间狭窄的三角阁楼。
    往后退了一步,背就抵上了关紧的房门。
    阁楼里铺陈的地板是木质地板,天花板也是木质,背后的门也是木质,整个阁楼都透露出一股老旧复古风。
    地上铺了一张气垫床,薄毯子团成一团塞在床垫底下, 旁边散落着一些木浆纸张和中性笔。
    李琢光看了几秒, 忽然转身打开门边矮柜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钥匙, 随后她坚定地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藤编的小盒子。
    钥匙可以打开小盒子上的锁,里面是一块金色的徽章。
    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
    她把徽章收回口袋里,锁好盒子放回原位,关上书柜,回头把薄毯子捡起来叠整齐放到枕头边上,打开窗帘,擦去窗台上的灰,给床边的盆栽浇水,抹去叶子上沾到的水珠。
    八百八十八,八百八十九。
    李琢光一套动作做得无比娴熟,就好像她已经如此做过无数次。做完这一切,她缩起肚子,屏住呼吸,扭身躲进衣柜旁边的缝隙里。
    八百九十九,九百。
    门开了,一个沉重而滞黏的脚步声走了进来,外面还有人噔噔爬楼梯的声音,刺耳的声音说着你整天一副死人脸给谁看,被关上的房门阻隔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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