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媛儿,我好歹也是你的爹爹,怎么能这样想我呢。”他假模假样地讨好付媛,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白眼。
    “爹爹?我爹早死了。”付媛不想再接他的话茬,谁料竟直接激怒了他,张着五指便要往付媛身上打。
    从后厨端着面汤出来的庄十娘看见这一幕,不由分说便将滚烫的汤往付老爷身上倒,临了还不忘将他推开,“阴魂不散!不是说好和离了吗,你还来这作甚?”
    付老爷拍了拍身上粘连的米线,痛苦不已地捂着肚子,“你敢烫我?我看当真是近些时日打少了,竟敢如此放肆!”
    “你打!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打死我!我不怕你!”付媛挺身在庄十娘面前护着,就像儿时被庄十娘护在怀里那样。
    从前庄十娘都会在后头,佝偻着身子央着付媛的衣袖,哀求她不要与付老爷作对。
    可今日她只是站在付媛的身后,背挺得直直的,仿佛女儿就是她最坚硬的外壳。
    “少在这丢人现眼,跟我回去!”付老爷想要越过付媛拽走庄十娘,可庄十娘愣是不由他,反倒是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想要娘回去,早干嘛去了?”付媛叉着腰,眼神瞥向金枝,示意金枝去报官。
    庄十娘住在单府的这些月份,付老爷不曾出现过,可偏偏是今天,说什么都想要拽走庄十娘。
    付媛腹诽,家里该是出了什么事,才非要拉拢着庄十娘不可。
    官差来得很快,却看着付老爷与付媛面面相觑。
    一边是富商,一边是漕司夫人,他们是谁也惹不起。
    “何人在这儿纠缠不休?扰本公子清梦。”裴俅的声音从对面烟花之地的楼上传来。
    中间相隔的小道并不算宽敞,付媛一眼便看得出裴俅的脸上有伤。
    她正怔怔地回想起昨日单阎脸上的伤,付老爷便趁机溜走,巴巴地往对面楼上赶,嘴里嘟囔着:“裴公子来得正好!”
    裴俅垂眸看着楼下的付媛,恣意地笑着,仿佛在等她一声道谢。
    付媛转身离去,这便撞上了一个乞儿。
    那人衣衫褴褛,朝着付媛猛猛磕头,一个劲地道歉。
    付媛没心思分神,只摆摆手便让他走。
    她回身安抚庄十娘,却依旧心不在焉。
    庄十娘看得出她心事重重,这便说着“我还忙着要做新菜式呢”打发了付媛。
    付媛像是丢了魂一般,游步到李豫和的书斋前。
    焉知等待她的竟是闭门羹。
    即便知道书斋闭门不迎客,付媛还是尝试着叩了叩门。
    “谁?”
    “是我,付媛。”
    烦琐的门锁声,叮叮当当的,听得付媛的心更乱。
    李豫和从门口探出脑袋,面露难色:“你快走吧,近几日风声紧,戏园子都只能闭门了。”
    这些月份来戏园子挣得盆满钵满,付媛的钱袋子也鼓鼓囊囊的,反倒是裴俅的戏班子关停了。
    付媛没懂,自是茫然地看着他。
    “前阵子也不知是哪来的生面孔,自称是什么官,命官差将这些话本都收走了。”为了让付媛尽快离开,不跟此事扯上干系,他只好言简意赅地告知她事情原委。
    “还有你近日在写的那本,可千万得藏好了,若是呈到圣上面前……”他不好多议论什么,只使个眼色让付媛意会便闭门了。
    付媛虽不知道李豫和为何有这样的猜测,却猛地回想起那日与单阎的争吵。
    他并非是不允许付媛写话本,更不是醋意占据了大脑。
    付媛这才晓得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话本。
    这一摸,便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怀里空空如也。
    话本不见了。
    第69章
    付媛顺着来时路仔细翻找, 却无论如何也没能见着那话本的踪影。
    她回到庄十娘的食肆,却依旧没能寻到。
    头顶突然传来轻佻的口哨声,付媛抬头, 便见着裴俅轻蔑地笑着看她。
    她恍然大悟, 方才那个在食肆前撞她的乞儿, 毋庸置疑定是裴俅收买来偷她话本的。
    付媛恶狠狠地盯着那张脸, 心里愈是生厌。
    她挪开视线, 与他对视只会让她身上泛起一阵恶寒。
    方才李豫和说过, 城中的书斋几乎都经过一番扫荡, 定也不会放过裴家的书斋。裴家的戏园关停,戏班子也被遣散,裴家又好奢靡,收入锐减,无论如何也会面临入不敷支的陷阱。
    他如今最需要一个话本子来挽回自家书斋的形象。
    但很可惜,他打错了算盘, 付媛腹诽。
    没等付媛捋过思绪, 付老爷便再次出现在她面前,付媛瞬间脸色一沉。
    付老爷嬉皮笑脸地扯着嘴角,眼角被挤出了几道皱纹,肥胖的身躯看上去就像是一只令人恶心的蟾蜍。
    付媛没理会他的谄媚,转身便打算回府,却被他再次叫住。
    见付媛不搭理他,付老爷又伸手紧紧抓着付媛的手肘,拧得她白皙的手臂上瞬间落了红。
    “放开我。”付媛蔑他一眼。
    “裴公子要见你。”付老爷脸上虽堆笑, 眼底却没有笑意, 反而满是威胁的意味。
    付媛想挣开,却无果, 依旧被付老爷扯着手肘朝着对门去。
    “你何时变成人裴家的狗腿子了?”付媛的脚一边用力地朝里屋挪,尽力摩擦着地面,却还是被生生地拖了进去。
    既然进了别人的地方,付媛也没了法子,省得叫旁人看了笑话,只能恨恨骂一句:“松开我,我自己会走。”
    付老爷将信将疑地松开手,直冲冲地走在前头,马不停蹄地奔向裴俅所在的厢房。
    他朝着守门的小厮点头哈腰,赔笑道:“人带来了,裴公子可以见我了吗?”
    小厮上下打量了付老爷一番,不耐烦地应:“你在这候着,我去请示公子。”
    “是是是,那是自然。”他点点头,期待地摩挲着手掌。
    付媛同样抱臂站在门前,抿嘴笑他:“原来有人没有我,连门都进不去啊。”
    付老爷回眸瞪她,她便笑嘻嘻地摇头晃脑看他,嘴里还不忘挖苦:“你说好好的老丈人不当,非要当狗是何意呢?”
    “死丫头你懂个什么?若非是裴公子,我跟自家亲儿兴许还未能见上一面。恐怕今后百年归老还无儿送终。”付媛并没有心思听他嘟嘟囔囔些什么,却也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想必那位刚过门的妾,是裴俅引见的。
    “你又怎敢断定是亲生的?”付媛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几乎将付老爷点燃。
    他怒发冲冠,恨不得上手掐付媛脖子,只是被身侧的小厮拉开才没好动手,“你什么意思!她们母子情深,逸儿被蚊虫叮咬都心疼不已,必然是亲生的。”
    付媛摸着脖子,缓了缓,这才悠悠道了句:“我怀疑她们母子了吗?”
    “可以进去了。”里头的小厮出来弓着腰将付媛迎进去,付老爷同样跟在她的身后,却被拦住,“公子只请漕司夫人一人进去。”
    付老爷不甘心,依旧探着脑袋朝里看,“裴公子,是不是有甚么误会?”
    裴俅侧着身赤脚躺在厢房尽头的木质长躺椅上,翘着一只腿,另一条腿则是稍稍弯曲,绸缎做的衣衫随意地耷拉在他的腿上,露出一截刺眼的白。
    他喜敷粉,很是在乎那张俊俏的脸,如今因酒醉又在上头添了几分绯色。他将酒壶用指尖勾着,由着醇酒从他嘴边滑落,沾湿了本就单薄的衣襟,胸口透出一片春光。
    裴俅那双桃花眼掩盖在他细长而浓密的睫毛下,不经意地一瞥便能迷倒不知多少少女少男。
    而现如今他正眯瞪着眼,看向提裙缓缓入门的付媛,难掩嘴边笑意。
    “说,找我何事?”付媛站在离他几尺远的地方,双手抱臂,不肯再往前走。
    裴俅抬眼看她,又侧过脑袋接着饮酒,眼见壶口在没有浊酒滴落,他细长的指头晃了晃壶身,便抻起身子将酒壶放到一旁,嘴里嘟囔:“唔…没酒了。”
    “还不够尽兴呢。”
    付媛看不懂他的用意,也不想理会,只冷冷道:“若是没要紧事儿我就不奉陪了。”
    裴俅没有阻挠她,反而是又半眯着眼看向付媛,柔若无骨地瘫回软枕上,“如若让单阎遭受牢狱之灾不算要紧事,那嫂夫人可以请回了。”
    付媛本回过的身子怔了怔,仍没有回头:“我们要和离了,他是死是活都与我无关。”
    话音刚落,房间里陷入了一阵长久的安谧。
    诡异的静谧让付媛没来由的心慌。
    她并不了解裴俅,可直觉却让她感知到了危险。
    她本能地退缩,这才发觉裴俅的手环绕在她腰侧,恰巧被她躲过。
    可她的脸却没能逃脱,裴俅另一只手从身后生生将她的下颌钳住,使得她只能与他对视。
    横在她身后的那臂弯如同铜墙铁壁,让她没办法再后退,如同被囚在逼仄的空间,动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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