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来是文时以的眼睛未必可以完全治好,万一手术失败,真的看不见了,那确实会拖累丛一,文时以不说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她不愿意去破坏这份苦心。二来就是,他们之间到底是豪门联姻,没什么感情基础,拢共认识也不过一年半不到,她也真的没把握,丛一到底在不在乎,到底愿不愿意。
    以责任做道德绑架的事他们已经对文时以做了太多,不想再继续绑架他爱的人了。
    可现在,她打电话过来亲口询问。
    舒吟怎么也舍不得再瞒下去。
    他们都不是丛一,也没有理由去替她做决定,哪怕是出于为她好。
    “奶奶,你告诉我,我想知道。”
    迟迟没回音,这种沉默让丛一更急了,也更担忧及确信另有隐情,更迫切地想要知道,加重语气重复。
    大概又过去了几秒钟,她开口。
    “一一啊,时以病了。”
    第84章 飓风 离婚协议书
    挂了舒吟的电话, 丛一立刻找到和文时以的聊天对话框,疯狂地打了一大堆话,却在要发送时, 忽然意识到,他们已经快要离婚了。
    已经是要分开的陌生人了。
    他如何如何,其实和她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一想到这一点, 丛一是那么难受。
    可是,舒吟说他会看不见的,会看不见的......
    光明对一个人来说有多重要,他到底是什么心情, 到底有多厌弃他的世界,才会连眼睛都不想治了。
    太阳落山,此时此刻海风席卷着淡淡的凉意迎面吹来, 吹起了她蜿蜒垂落的轻纱裙摆, 也吹起了她今日没有挽起来的柔软的发丝。
    她茫然无措,毫无起伏地坐在那,心里默默地对应着刚刚舒吟说的那些情况的时间点。
    去年港岛婚礼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出现问题了吗?
    那时她只顾着以自己的方式去帮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他已经开始看不见了。
    她突然想到她带着camellia回到港岛时, 某一天晚上的通话, 他忽然没来由的, 没有预兆的说想她。
    当时觉得奇怪,他这么突然这么黏人,现在才回味过来,那时候,他可能就已经有间歇性失明的症状了。
    再到后来,在京郊的别墅, 甚至前一段时间在殷家花园,他都有做着做着事,说着说着话,就忽然停下来的时候。
    他抱着她,很多次,都僵硬在原处,她却权当他是依恋,又或者疲惫,从来也没想过,是他的身体出了问题,甚至一度到了失明的地步。
    那些他抱着她的时候,脑海里都在想什么呢?
    她不敢去深入探索,只觉得难过。
    他也会害怕,也会焦虑吧,这半年来,家里给了他那么大压力,他的身体几近透支,却还是要既顾好集团还要顾好她。
    他反复的高烧低烧她有印象,床头的止疼药换了一瓶又一瓶,她也只以为他是手腕旧伤安发作,又来压制疼痛而已。
    她大概能明白了。
    明白为什么每次给她擦妊娠油,打保胎针,盯着她的小腹时,他总是那么惆怅,总是像是有好多话要说,却从来不开口。
    或许每一次凝视,都是他在筹划着离开,希望永远不会打扰她和孩子的生活。
    所有的一切闭环在此时此刻,丛一很难去讲述她现在的心情。
    埋怨夹杂着一点点恨意,可更多的还有心疼,还有思念。
    照着舒吟说的,他的病情恶化,现在是不是有可能已经彻底看不见了,再不做手术,是不是将永远再无法复明。
    此时此刻,他身在何地,身处何方。
    一个人又看不见,该有多难熬。
    想到这,她捂住心口,觉得好疼好疼。
    直到今日,她还是会因为他的一切事而牵动情绪。
    他们只是要离婚了,不是不爱了。
    不是不爱了......
    可是为什么却还要分开。
    她死死地捏住心口前的布料,难过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动了两下,似乎也在不满。
    好像,一切都来不及了。
    总是事与愿违,总是在阴差阳错,他们终归还是要在彼此的生命里逐渐退场。
    她拼命了病想帮他,却被误会成为算计,他隐忍不发着病情,却也同样被她视为一种不信任。
    在彼此的心上累计了太多的伤害,反复包裹还是不行。
    他们都只顾着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拼命地对对方好,爱对方,到最后却发现,不过徒劳无功一场,也自我感动自我伤害一场。
    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人呀,是彼此的枕边人,至亲至爱的人,到底有什么不能说的呢?到底是哪一步开始,偏离了幸福的轨道,就这样不回头地朝着毁灭驶去。
    捏着手机,丛一一条消息,一个电话也打不出去。
    他既然都不曾告诉她,甚至还警告家里人不允许告诉她,她还犯什么贱,上赶着呢!
    丢下手机,她企图想要做点别的事转移注意力,可是今天肚子里的宝宝总是不安分地来回动,他/她一动,丛一也睡不着,只能无奈地商量。
    “你做什么?是在替你爹地说话吗?”
    花了好一会儿时间,丛一才勉强安抚好,躺下来强迫自己想要休息会儿,可满脑子都是有关于他的一切。
    每一帧都溢满了爱意。
    她越想下去,越舍不得,越非常非常想见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越来越强烈。
    在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只想陪在他身边。
    这念头一旦出现,便无法克制。
    只是,她还没有下定这个决心。
    直到,他的律师找来港岛,登上了丛公馆的大门。
    一份又一份需要她签字的文件,全部都是他处理好的资产。
    股票,保险,各类基金,投资分红,扑克牌一样的房产证,大部分都是商铺,集中在京城和沪城,还有一些在美国和伦敦的住宅,两栋别墅,全部都已经草拟协议,预备全部划归到丛一的名下。
    她坐在桌前,看着眼前看不到尽头的各种证件合同,只觉得眩晕一片。
    这么多东西,七七八八算下来起码上百亿。
    “他这是什么意思?”丛一扫了一圈,内心没什么波澜。
    “这是文先生给您和孩子的保障,所有的材料准备,还有后续的手续,文先生已经全权委托给我们的团队,您也不用再费心费神,直接在这些文件上签字就好。”律师专业得紧,随后又打开了电脑,将早就准备好的文件打开,“另外,丛女士,这是按照文先生的要求,我拟定的离婚协商合同,上面的条款您可以仔细看下,都是对您极其有利的,有什么问题您现在就可以讲出来,我们立刻就能修改,文先生提前说过了,无论您提什么条件,都答应您。”
    丛一听了对面的话,直接冷笑出声。
    他动作倒是快,还真是大度,这么多钱,一场婚姻,全给了她和孩子。
    文家的律师团队是以文兆锡的律师为核心,基本业务覆盖整个集团各类纠纷。文时以这次越过文家,直接找了外面的律师团队,为的就是所做的决定不受任何干扰,他们的财产分割状况不会被知道。
    看来,分开的这些日子,他倒是一心一意想着离婚。
    丛一拢了拢身上歇盖在身上的披肩,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抬手将柔顺的长发掖在耳后,平静地对律师讲道。
    “叫他自己过来和我谈。”
    “文先生现在不方便来港岛。”
    “怎么不方便?”
    “身体原因。”
    “他身体怎么样了?他在哪?”
    “抱歉,丛女士,这是文先生的隐私,不方便透露。”
    这句隐私不方便透露,击碎了她最后一点希冀。
    现在,见一面,都不肯了吗?
    坐在原处,丛一努力深呼吸了两下,然后推开了眼前的电脑,挪动起身。
    “你告诉他,我不签。”撂下这句话,丛一摸着自己小腹,转身上楼,“阿姨,送客。”
    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马上找文时以。
    凭什么他这么霸道,好事坏事都叫他给做了,她只有接受的份儿。
    他不会觉得自己这样很伟大吧,把所有的东西都了给她和孩子,他自己呢,就打算这么一辈子又看不见,又孤身一个人,永远不再出现了吗?
    她狂打了好多字,大多是情绪上头的埋怨的话,有点难听,却实在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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