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不需要扯谎——鼻子已经有了不通气的闷胀感,明显是感冒的前症。她支起胳膊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看着窗外的景色被大雨冲刷。
    隔日大家兴冲冲离开大楼去释放时,只有江听雨坐在工位上。
    她看着邮箱里的邮件,只觉得大雨穿透了玻璃窗,混着冷空气席卷她的全身。
    指尖操纵鼠标移动到指定位置,她将那封早已编辑好的邮件发送出去,随后给徐洲野发去消息:
    我在家里等你。
    思绪过于混乱,她甚至没说是哪个家。
    徐洲野是根据定位到的她家小区,站在楼下看,阳台没有投出一丝光亮。他心里闪过一丝慌乱,好在上楼开门,江听雨确确实实在这儿。
    但他加速鼓动的心脏并没有半点缓和。
    外界的动静好似被她屏蔽,她抱膝坐在沙发一角,手指不断扣着下唇上的皮。
    只一瞬间,徐洲野就知道她已经了解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他打开灯,看见她通红的眼睛,雨水从她眼里落下。
    江听雨没有看他,声音很轻,却清晰传到了他耳中:“徐洲野,你真的想我出国吗?”
    那封调任国外的通知邮件,只会是在他的授意下发来的。没有通气,没有商量,就这样轻易决定了她的去留。
    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邮件,公事公办的口吻,是击溃江听雨的最后一击。
    她不怕郑文慧的阻碍,也不怕徐观澜的施压,她需要的只是徐洲野同样的坚定,选择彼此相互依赖。
    然而他选择的是隐瞒,是自以为是的保护。
    “国外更安全……”
    江听雨闭上眼睛,语调依旧轻轻。
    “我们分开吧,我最近真的太累了。”
    紧绷的精神,无处舒缓的情绪,他的选择,都成为了她失眠夜晚里的困兽。
    没有争吵,单单只是转动闭合的锁芯,轻而易举宣告他们之间的关系结束。
    这个浑浑噩噩的雨夜,江听雨发起了烧。
    她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梦里出现的所有面孔都不陌生。
    躺在病床上的常好带着呼吸面罩,弥留之际想的不是和她多待久一点,而是在和外婆商量让她到江威明身边去。
    外婆送她到车站,即使江听雨怎么掉眼泪,老人家只是沉默着跟她挥手。
    火车闷声向前行驶,她不敢有大动作,只敢悄悄抹眼泪。谁知刚睁开眼,漆黑的隧道就无限放大了她的无措和恐惧。
    是梦,但这些场景对江听雨而言却都不陌生。
    她曾经亲身经历,更无数次梦见过,梦醒前的场景永远都是漆黑的隧道伴随着轰鸣将她吞噬,继而造成了那些失眠的夜晚。
    只是今夜有所不同,场景全然陌生,她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各样的面孔掠过,徐洲野就这样远远站着,神情是说不出的冷漠。
    画面一转,她被数不胜数的异国面孔重重包围,空气也越发稀薄。
    要不是尖锐的电话铃声响起,她可能会在梦里窒息。
    不知道怎么睡的,被子和人被裹成了一团。
    江听雨扯开压在脸上的被子,昏昏沉沉接起了电话,丝毫没意识到现在是凌晨五点。大概是感冒的缘故,她的鼻塞很严重,声音也嘶哑得厉害,刚开口,音节甚至没冒出来。
    “……媛媛?”
    “阿姜,贺敬森的电话打不通,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
    她说的语无伦次,更加塞了江听雨此刻混沌的理解能力,“你现在是在上班吗?冷静一下,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听雨强撑着从床上爬起,一路扶着墙壁到客厅找药箱。
    她庆幸家里不大,否则可能走到一半就晕了,又迟来地好笑自己现在还能想到这方面去。
    温度计、退烧药,平常可能会用到的药物都摆在第一层,退烧药包装上面的黑色字迹写着“体温超过38.5c再吃”。
    徐洲野的笔迹,跟他这个人的性格如出一辙。洒脱,张扬。唯独看不出细心,偏偏医药箱都是徐洲野准备的。
    没有用上那根温度计,江听雨直接吃了退烧药。她无力地坐在沙发上,终于听清了陈媛在说什么。
    “我妈妈她、她确诊了肺癌,已经是中期了。阿姜,我该怎么办?”
    噩耗突如其来,江听雨愣了一下才给出反应,“在哪里检查的?有没有去大医院看过?”
    “看了,本院看了,市里的医院也看了,确认是肺癌中期。”
    “中期,那还不算晚。”江听雨搓了搓额头,只能捡相对乐观的方面安慰对面,“阿姨知道吗?”
    陈媛抹了把眼泪,声音满是哭腔,“不知道,我也是刚从朋友那儿得到消息,还没告诉她。”
    “有我呢,我们一起面对。你先控制好情绪,稳住阿姨。这个病不能拖,你想想怎么告诉她,早点开始治疗。我来联系人,看看有没有这方面的专家。我们随机应变好吗?”
    “好,好。”陈媛勉强稳住心神,“还好有你在,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谢你阿姜。”
    距离的阻隔,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江听雨苦涩的神情。
    说话不过张口而已,江听雨心里其实也是仓惶的。常好和外婆确诊的时候,她甚至连哭都忘记了。脑袋变成了失灵的老旧电视,除了雪花状的画面就是长长的“哔声”,之后的一举一动更成了行尸走肉。
    双眼肿胀,她用力眨了下眼,开始翻好友列表。
    这几个月跟在徐洲野身边,她的好友列表里多了不少可来往的人脉。
    人是多了,但多是生意上的,要找一个精通癌症方面的医生还真就有点困难。原本想试着联系一些人,但她暂且没有得到全部信息,贸然打扰别人不好,再者这个点也不是个好时间。
    从头翻了一遍,她暂时没找出什么头绪,好在陈媛已经把病例报告发了过来,给了她一点方向。
    天边很快翻起鱼肚白,江听雨还要上班。烧在她搜寻消息的时候已经退了,力气也恢复了一些。她收拾好自己,为了不让人看出自己气色差,还特地把妆化浓了。
    外面的冷风卷着枯黄的树叶到了狭小的阳台,她看了一眼,临时决定戴一条围巾。
    房间小的坏处,就是哪里都有徐洲野的痕迹。
    她的丝巾架有一半是徐洲野的“领地”,属于他的领带和她的丝巾挨在一起。江听雨忽然想起几个月前宋玉珩送给她的那条丝巾,最后被徐洲野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送出了家门,换成了他送的新款。
    淡淡看了一眼,江听雨选了一条厚围巾圈在脖子上。
    夜里下了雨,显得温度更低,张嘴就能看见明显的白气,进了公司大楼才暖和一点。
    等电梯的时间,江听雨又开始搜关于癌症的事,直到身旁的人开始喊“徐总”,她才迟钝地把手机收起来。
    两人并肩而站,不知是不是江听雨的错觉,她觉得徐洲野的位置好像往后退了一点。
    不想探究问题的真相,她仍然神色自如站在原位,只是往围巾里缩了缩。
    她半张脸都被围巾挡住,徐洲野的视线彻底受限,却清楚看见她露出来的眉眼里不带什么情绪。
    站的位置正好是电梯门口,进去也是他们先。徐洲野不动,江听雨只好硬着头皮往里走,他这“女士优先”的行为毫无意外断了她想用人群隔开两人位置的想法。
    狭小的空间内不断有人涌入,两人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近。
    手指就要碰上,又被江听雨刻意避开。
    楼层更迭,位置也越发宽松,江听雨往身侧挪了一步,彻底拉开了他们的距离,不再给任何一个“巧合”发生的机会。
    徐洲野再次看向她,这次她拿出了手机,大致能看出她是在编辑消息。
    他的心脏骤然开始加速跳动,在她离开电梯的同时,兜里的手机也振动一下,险些遏制住了心跳。
    微信置顶多了一条消息,却不如没有。
    [有时间来收一下你的东西,我过几天会去你那儿把我的东西收走。]
    他一直反复看这几个字,电梯到达指定的楼层,门打开又闭合,他依旧站在同一个位置盯着手机。
    那边的江听雨没等到回复,倒也明白他已经看见了。她不再等他的消息,而是继续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
    他却在一个普通的时间点回了她,让她多想了他一次:
    [好。]
    淡灰色的聊天框就在顶端,江听雨没有点开,直接长按标为了已读。
    离职申请她上周五就已经发给了人事,但按规定走完流程得花一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她还是得完成自己分内的事。好在上周已经处理掉了不少工作,足以腾出一段时间用来接电话。
    日上三竿,他们这一群人里大概只有贺敬森这一个个体户有这么自由的时间。电话那头的男人打了个哈欠,光是听他含糊不清的声音都能感受到他的困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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