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是亲生的。
    因为不是亲生的,所以无论他做了什么,在何氏的眼中,只有有利与无益。
    既然她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他,那他又何必再多费力讨她欢心?去奢求一个所谓的母爱呢?
    从那天起,他便依她所愿,真成了一个“威胁”,李家的家产他们不是想抢么?他出谋划策,不过抢来后,就该归自己了。
    后来,在得知何苏欣已许配侯门世子后,他迅速将目标转向了何侍郎的嫡女何苏文。
    何苏文与他同窗何韵亭同母而生,容貌极佳,家世显赫,自小便深得宠爱。他本以为,庶子出身的自己,要娶她会难如登天。
    或许是天助他,也或许是这个何苏文,实在太好哄骗。他说他一见钟情,她便信了;他说他为了她改了字,她也信了。
    一切都比预想中更加顺利。他的计划很简单:娶了何苏文,借助何侍郎的势力,同时不站队,左右逢源。
    这个计划在发榜之日,出现了小波折。
    榜单揭晓,他竟超常发挥,名字列于甲等之中!榜下择婿是必然之事,却未料到,自己竟受到身居高位的邓御使青睐。
    那日,他被邀请到邓御使府上,听着对方含笑夸赞他年少有为,又将正值妙龄的女儿介绍于他。
    那一刻,他心中确实闪过一瞬的心动。若能成为御史的乘龙快婿,何愁寻不得一个好官职?
    但仅仅是一瞬,他的理智便压下了这份心动。
    邓御使的权势,全赖于推行新法而得,而他为人谄媚,手段过于激进,显然并非长久之计。更何况,自己初入官场,哪能这般轻易表明站队?
    正如任氏所言,他尚不知眼前这鱼食,究竟是饵还是料,怎能贸然吞下?
    于是,他当即婉拒了邓御使的议亲。但为了避免彻底得罪对方,他巧妙地回了一句:“何家对在有知遇之恩,尤其是何小娘子。”
    结果正如他所料。邓家被拒,面上自然过不去,也因有了何家这个目标,他并未受到波及。
    他也适时将这番遭遇说于同僚,获得了“重恩痴情又有骨气”的好名声。
    一箭双雕。
    因此,当寒食节春游上,他同时遇见何、邓两家小娘子时,虽有些不好的预感,却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未插手。
    旁人皆为棋子,棋子落下,死活又与下棋之人有什么关系呢?
    更何况,若何小娘子真香消玉殒,一个「亡妻」的称呼足以让他堂而皇之地拒绝各方势力的拉拢,待局势明朗时,再寻一门真正能助他登顶的亲事。岂不妙哉?
    也是这个小娘子命硬,竟有个痴傻的朋友为她拼命。
    没错,为了救她,不惜舍命相护的那位,便是任白芷,他的堂弟媳。
    后来听闻,任白芷虽被救起,但一度奄奄一息,甚至传言因此落了些痴呆之症。
    可今日亲耳听到这女子言谈,李林兰只觉得那些传言,全然不足为信。
    这女子看似闲言碎语,却字字带刺,分析入微。如此精明之人,怎可能是个痴傻之辈?想到这里,李林兰突然有些后怕。
    何苏文与任白芷交情甚笃,若是这女子知晓了太多,又与何苏文多有言语,只怕会坏了他的计划。
    他暗自沉思,必须尽快让苏文与任白芷保持距离,免得夜长梦多。
    他沉思得太过专注,竟未听清二人之后的对话。
    蔓菁问道:“那大娘子为何不将这些告诉何小娘子?”
    任白芷轻轻一笑,答道:“吾之砒霜,彼之蜜糖。我看重的是活得清不清醒,她看重的却是活得幸不幸福。既然李大郎肯费心费力去哄着她,给她想要的爱情,我们这些外人,又何必多舌?”
    这些于她们,都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场闲谈而已,殊不知,却无意中埋下了祸患。
    第8章 官人长得像哈士奇
    终于,李家接风洗尘的家宴时辰到了。
    小厮前来传话,说李二郎被太医院的事务耽搁了,稍后才会赶来。
    趁此间隙,陆桑桑连忙又默默复习了一遍秋实姐姐帮她梳理的家族成员。
    坐在主位上的,是李老太太——正是前些日子给她买五十两佛水的那位老夫人。她端坐着,身子靠着十分硬朗,丝毫不像七旬老人。她眉目含笑,却带着威严,不容轻忽。
    右手第一位,是李镇华,大房的主人,老太太庶子所生,李林竹的伯父。此人身材高大,眉目深邃,对谁都没有好脸色,让人不敢随意靠近。
    紧挨着他坐的,便是他的夫人何氏,也是何侍郎的亲妹妹。这位夫人眉眼精致,穿着讲究。怀里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正哄着求着让他不要玩碗里的饭菜,显然是个溺爱儿子的主。
    而她怀里的小男孩,大约就是她老来得子的李林鹤了。这小子圆脸厚唇,眼神略显呆滞,口水滴答,却一个劲地玩面前的食物,看上去不太聪明。
    再往左看,便是陆桑桑久仰大名的李林兰,也是何苏文口中的修文哥哥。
    陆桑桑的目光不由多停留了一瞬。
    果然如传闻所说,李林兰风流俊雅,皮肤白皙,身形修长却不显羸弱,五官轮廓分明,剑眉斜入鬓角,目光如水般清澈,眉宇间却隐隐透着一丝冷意。
    他似乎察觉到了任白芷的目光,竟不经意地抬头,与她对视。那一瞬间,他微微一笑,笑容虽温润如春风,却让陆桑桑莫名心头一凉,似乎那目光深处,藏着某种看不透的东西。
    陆桑桑赶紧佯装没看见,移开了探寻的目光。
    继续往左,是李镇华的小女儿李紫芙。她约莫十三四岁的年纪,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透着几分灵动,又比李林兰更多了几分暖意。若论模样,倒是与李林鹤更为相似,眉眼间透着几分稚嫩的活泼。
    再看陆桑桑落座这边的二房,人员简单得多。
    坐在她身侧的,是任白芷的婆婆王氏。一双含情目,嘴角带笑,举手投足间透着几分懒散的优雅,让陆桑桑忍不住暗想:这般美貌,想来她的儿子定然也是不差的。心底莫名涌出一丝期待。
    正思忖间,忽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声洪亮的“我来迟了!”,一个男子推门而入。他身着白色暗纹直裰,头戴银簪冠,肤色略显黝黑,在一屋子白皙肤色中尤为显眼。
    若细看,面容清俊,眉目间透着几分洒脱,但比起李林兰的温润俊雅,终究略逊一筹。
    但最吸引人的是他的眼睛,炯炯有神,清亮剔透,但……怎么看,竟像极了她的哈士奇双双。
    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双双有没有人照顾。
    “林竹回来啦!”老太太吕氏闻声转头,语气中透着几分欢喜。因行动不便,她指了指身边的座位,笑着说道:“来这边坐。”
    陆桑桑目送着自己的哈士奇,啊不对,官人,从身后走到老太太旁边。
    只见他俯身撒娇道:“孙儿可想老祖宗了,老祖宗可有想我?”
    老太太被逗得哈哈大笑,轻拍他的手,带着宠溺斥道:“就你这没大没小的模样,快快入座,别让你伯父家等急了,咱们开宴吧!”
    陆桑桑瞧着李林竹这般模样,心里暗自一叹。连进门后那副黏人的劲儿,也像极了每日撒娇讨她关心的双双。
    双眼莫名就湿润了,她的双双啊!也不知道肚子饿了有没有人给他喂饭。
    李家这场家宴,比任家的要显得冷清得多,许是因为两房有些嫌隙的缘故。
    席间,除了李林竹中途派人给每个人送了礼物,其他时候,大多数人似乎都只专注于一件事——吃饭。
    没有过多的寒暄客套,也没有复杂的人情周旋。除了几个男人偶尔低声聊几句药铺和医学的话题外,几乎再无多余的交流。
    整个氛围简单得让陆桑桑觉得尴尬。
    所幸,这顿饭吃得格外迅速,仿佛每个人都在按既定的流程走,井然有序,不拖泥带水。
    待众人都吃饱喝足了,大房的人陪老太太说了几句话,随意吃了几口茶,便陆续起身告辞了。
    至于陆桑桑,也因为李林竹的一句“旅途劳顿,恕不奉陪”,没了留下来的理由,准备早早地回了房。
    但同时离席的李林竹却一路跟着陆桑桑,让她心下暗道不妙。
    难道这位官人,今晚要与自己睡?她心中暗忖。
    正在思索之际,只见李林竹遣散了书童与蔓菁,轻轻关上房门,朝她缓步走来。
    果然是!陆桑桑心下一惊,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几步,脑海中迅速浮现出种种可能的情形与应对之策。
    若他轻轻相触,她便装作晕厥,身体不适;若他强行逼近,她便装作失控,大喊大叫。
    正当她沉思之际,李林竹在离她几步距离的位置停了下来,打量了一番屋内的器物,忽然开口道:“听闻你失智了?”
    “啊?”陆桑桑愣住,这并不在她之前设想的情况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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