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济医院,在配药房工作。”
    “广济?!”汪淑芳吃惊道,“那不是特批的干部疗养院吗?”
    邱秋点头,当时省医院的王院长便跟她说,工作轻松、事儿少,工资高。
    送走杨展鹏夫妻和沈瑜之,邱秋懒懒地活动了下身子,催老太太赶紧洗漱上床,她给按按穴位。
    “你行吗?”老太太看她细胳膊细腿的,就觉得手上没啥劲。
    行,当然行。
    老太太被按得嗷嗷直叫。
    昭昭和采采捂着眼,表示不敢看,又忍不住把五指张开,边看边偷笑。
    “要不……”褚辰心疼地拭探道:“秋秋你歇歇,我来按。”
    “不行,大夫怎么能被人说不行呢,我得证明我自己。”邱秋说完,自己止不住乐得歪倒在了老太太身上。
    老太太气得拍她:“小气鬼,说你一句,你就给我往死里按。”
    邱秋不服气地哼了声:“您站起来活动活动,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老太太在孙子的搀扶下,起身下床,来回走了几趟,啧,这效果,跟身上甩了十斤肥肉似的,特轻松、特舒服。
    “行行,你厉害!”
    “明天还给您按。”
    “别、别,你饶了我吧。”
    “你饶了我吧……”昭昭跟着怪模怪样地学了一句,“哈哈……”大笑不止。
    采采跟着笑了几声,揉揉眼,伸手要四舅抱,困了。
    褚辰将老太太扶上床,给她掖好被子,留下床头一盏小灯,抱起昭昭和采采,带着妻子出了老人的卧室,去洗漱。
    哄睡两小只,褚辰揽过邱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过她的长发,“下午去银行礼堂拉奶奶捐出去的钢琴……”
    邱秋立马来了精神,侧身面对他,扣了扣他的喉结:“神神秘秘的,是拉钢琴啊?”
    褚辰一把握住她捣乱的手:“本来是想给你和昭昭一个惊喜的,结果,损坏得厉害,我和沈瑜之找了辆三轮车,将钢琴拉去淮国旧找了个修钢琴的老师傅,人家说很多零件得换,要了小两百。我没带那么多钱,沈瑜之垫的。”
    “钱都在床头柜的挎包里,你要用自己拿。”
    “行。”摸了摸妻子的指腹,“还是让二姐赶紧回来吧,你一个人带俩孩子,太累了。”
    “不急。”邱秋瞄了眼墙上的表,“就是不知道,二姐这会有没有吃饭?能不能吃饱?”过来才知道,沪上的饭碗真小啊。而且听奶奶的意思,那边做饭,抠抠索索的。
    吃了,吃得还特多,她吃完,一家人除了房毓,都没吃饱。
    谢曼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一拍桌子,压着嗓子吼道:“老二!你到底要不要脸啊,一过来,就跟左邻右舍哭诉我这个当妈的偏心、骂你大哥凉薄,说自己可怜。你离婚带着个孩子回来,是件多值得炫耀的事吗?”
    丁珉将差点被婆婆吓哭的儿子塞给丈夫,示意他赶紧抱着儿子回亭子间,别跟着瞎掺和,免得真落下个凉薄的名声。
    “谁遇到你这事不是藏着掖着,你倒好,恨不得整个宜兴坊家家户户都知道,你下乡11年,家里对你不管不顾,活不下去了,找个男人结婚,我还为此跟你断绝了关系。老二,你摸摸良心,下乡是不是你自愿的?走时,我有没有偷偷塞给你五百块钱……”
    “五百?!”丁珉霍的一下站了起来,“姆妈你也太偏心了吧,这么些年说是补贴我们,加一起也没有五百啊!”
    褚韵闲闲地放下牙签,看向闭目不言的爹爹,当着全家的面给自己开批斗大会的姆妈,事不关己的小五、小六,一脸气愤的大嫂,躲起来的大哥,嗤笑了声,站起来,转身进了小南房,从里面把门一锁,把斗柜推过来顶上,被子抖开,脱鞋上床,睡了。
    小六听着动静,一下子跳了起来,奔到小南房门前,推了推没推动,急得“啪啪”拍门:“二姐、二姐,你出来,这是我和奶奶的房间,你睡就睡呗,扛门干嘛,我咋进去啊?开门、开门,听到了没有……”
    谢曼凝双手抚额,半晌,对小五道:“去把小六叫进来。”
    再吵下去,楼上楼下都该过来看热闹了。
    小五“哦”了声,起身拉了小六回来。
    小六急得跺脚:“姆妈,我今晚睡哪呀?”
    “让你大哥跟你五哥挤一挤,你跟你大嫂住一晚。”
    丁珉刚要反对,对上婆婆凌厉的目光,脸一拉,没敢吱声。
    打发儿女睡了,谢曼凝看向丈夫:“你不管,就任老二这么闹下去?”
    “你看她现在眼里还有我这个爹爹吗?”
    谢曼凝也没想到,上午过来还哆嗦着不敢回嘴、一骂就缩的老二,下午,跟变了个人似的,硬气了!
    “那咋办?再有两三天就过年了,到时亲戚朋友一来,就听她白话咱们怎么偏心?兄弟小妹多薄情?她受了多少委屈?”
    “她上午来时,带了两个孩子?”
    “嗯,一黑一白,黑的那个……倒有些像我,白的……长得精致,现在想想,应该是老四家的。”
    “我明天去趟茂名路公寓。”
    第29章 打砸
    杨家送的粮食有限,救个急可以,吃到年后不大现实。
    晚天,褚辰跟卖肉的大哥定了一百斤米、五十斤面,约了今早去十六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心里记着这事,凌晨四点多,褚辰就醒了。
    悄没着声地下床,穿上衣服,简单地洗漱下,褚辰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钱,不想瞅见一张照片,咦,有点眼熟。
    褚辰拿出来仔细一看,这、这张照片他不是在爷奶的取笑中藏起来了吗?哪冒出来的?忙关掉台灯,轻轻出了卧室,走到书柜前,挑了本大部头,随手将照片夹了进去。
    知道他要买粮,沈瑜之昨儿走前把自行车留下了。
    褚辰拿着钥匙开了锁,骑上车直奔十六铺。
    解放后,十六铺码头成了沪上港务局所属的上港四区和沪上港客运站,来去的主要是开往长江、宁波和温州的船只。
    七十年代,随着客运的需求,原来的装卸区和客运站合并,成立了沪上港客运总站。
    当年知青下乡,无数沪上知识青年,背着军绿色的背包,提着暖瓶饭盒,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褚辰骑车过来,大哥已经在港客运站的角落等着了。
    两人没多言,褚辰掂起米袋、面袋估了下,重量不差,将钱悄悄递了过去。
    大哥往路灯下走了走,迎着光,沾着唾沫点了遍,裂着嘴笑道:“大兄弟,我带的还有两只下蛋的老母鸡,要不?”
    要啊,肉嘛,真就不嫌多。
    鸡不在这儿,他兄弟看着呢,褚辰跟着过去,没想到他们带的还有土豆、洋葱、大蒜和一盆盛开的水仙花。
    见褚辰盯着水仙花看,大哥笑道:“兄弟,要不,给你便宜点?”
    “大哥是花农吗?”□□前,效区有很多靠种花为生的花农。
    男人点头:“这几年不让大规模种植了,家里养几盆,过过瘾。”
    褚辰让他帮忙用筐子装好,围层稻草,放在了车篓里。
    土豆、洋葱、大蒜也各要了些。
    载着东西到公寓楼下,天刚麻麻亮。
    钟鸣还没来上班,褚辰锁好车子,扛起一袋米和半袋面,拎着两只鸡快步朝楼梯走去。
    方季同跑步下楼锻炼身体,差点没撞上:“褚辰,你这?”
    褚辰抬头一看,笑道:“好久不见,跑步吗?”
    “嗯,下楼活动活动。来,帮你扛一袋。”
    “别,脏。”褚辰往旁躲了下,没躲开,肩上的面袋子已经被方季同拎在手里。
    褚辰索性把米也递给了他,对上方季同诧异的眼神,褚辰解释道:“下面还有些菜……”
    方季同失笑,把米和面扛在肩上,伸手:“鸡也给我吧。”
    褚辰塞给他,转身去大堂,将其他东西扛上,随他一前一后上了楼。
    两人显然都是干惯体力活的,六楼爬上来,只是微微有些喘。
    褚辰掏出钥匙把门打开,扛着东西先一步进了屋,方季同紧随其后。
    放下东西,一一规制好,褚辰提起两只老母鸡放在厨房小阳台上,那里还拴着晚天买来的两只小公鸡,拿碗倒了些温水,抓了把米给它们,几只鸡惊惧地缩着身子退到墙根儿,窝在了一起。
    褚辰看眼,没再管,回头问方季同:“喝点什么?”
    “都有什么?”
    褚辰打开橱柜给他看:“麦乳精,奶粉,红糖,茶。”
    方季同伸手从橱柜里取出个古朴的茶罐,打开闻了下,“茶香不错,哪买的?”
    “贵州山上采的古茶,自己炒的。”褚辰转身去找茶具。
    两人在客厅的餐桌前坐下,方季同靠坐在椅子上,懒懒散散地看褚辰手法娴熟地温杯、洗茶、冲泡、分茶……动作如行云流水般自然流畅,“我记得褚爷爷、褚伯父都不善饮茶,只喜欢喝咖啡。跟谁学的?”
    “邱秋,我爱人。”褚辰嘴边溢着抹温柔的笑,抬手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请。”
    方季同也不善饮茶,同样只喜欢喝咖啡,遂这杯茶,他只觉得味儿不错,好像要比一般的茶香些。
    褚辰跟着端起轻啜了口:“可惜了,水质不太好。”
    泡茶最好用流动的山泉水。
    在贵州时,想念的是沪上的盛世繁华,这一回来,又开始念叨起贵州的山山水水了。
    “两个小囡,哪个是你的?”
    “你见了?”
    方季同轻“嗯”了声,笑道:“白的灵动,黑的可爱,看得我都想结婚生子了。”
    “二十七八岁,是该成家了。方伯母这些年没催你?”
    “催,怎么不催,催的我有几年都不敢回来住。有漂亮的,介绍一个给我。”
    “没有。”褚辰正色道,“我你还不知道,自来洁身自好,从不跟女同志单独来往。”
    “哈!”方季同被他这不要脸的话,逗乐了:“是谁在南模中学,一到放学,身后就跟着一溜小姑娘来着?”
    “你也说是跟,而不是走在一起有说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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