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苏你
    你到底还在不在意我?母亲嘶吼着,几乎刺破黎声的耳膜。
    她疯狂拍打房门,急切地喊:妈妈!妈妈!
    下一秒,门被拉开,她话语顿住,沉默地掉眼泪。
    随与蹲下身子,摸了摸黎声的脑袋,轻声道:怎么哭了?
    见黎声不说话,她把人抱起来,往屋子里走。
    黎声看到母亲低垂着头,肩膀耸动着,在哭,她下意识地想冲过去抱住苏落,张开嘴。
    妈
    她咬住唇,母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叫她妈妈。
    算了,你既然救了这个孩子,也算有缘,你又喜欢,那就留下吧。
    随与无奈地叹口气,但能不能和我们一起住还是要问小安的意思,她受不了刺激,家里无端多了个人,肯定是不行的。
    抱着自己的阿姨刚说完,黎声就看到母亲笑起来。
    声声,一会妈阿姨带你去认识小安姐姐。
    从这句话开始,黎声失去了自己的母亲。
    当然她一开始没能住进那栋别墅,被苏落送进房间里的时候,她几乎要被冷冰冰的随安吓哭。
    随安看到她哭哭啼啼的样子就皱了眉。
    不行。
    在送她去别的住处的时候,黎声听到母亲说:黎声,你让我很失望。
    我教了你多久,你为什么只会哭,为什么不能大方点,礼貌点?
    失望这个词,像是魔咒,禁锢了黎声。
    她学会乖巧,学会讨好,甚至懂得利用人的同情心,想着法子的,来博取她人的喜欢。
    最重要的,是苏落的喜欢。
    妈妈,我今天考了满分。
    随安在你这个年纪,已经保送a大了。
    妈妈,这个项目是我独立做的,赚了很多。
    黎声,你太容易知足了,你觉得黎特助的名号好听吗?
    妈妈
    黎声,你让我很失望。
    在这一声声打击中,黎声培养出了对苏落的绝对忠诚。
    她想要一句认可,无限挤压自己,拼命想做得好点,再好点。
    即使是错的。
    身处牢狱之后,黎声反倒彻底松下心中的压力,她甚至喜欢上这种不用思考,每天都被安排好的生活。
    五十五号,从今天起,你换到这间。
    可为什么,为什么。
    阴魂不散。
    声声?
    黎声不敢看苏落的脸,她怕看到母亲震怒的神情,失望的眼睛。
    她慌张地拍打着房门,可坚固的铁门,敲不开。
    几乎是寝食难安,她拒绝和苏落交谈,每天将自己缩在被子里,放风的时候也远远躲着,她极速消瘦,短短几天,手骨轮廓都变得清晰,像是裹了一层皮,被吸干了血肉的骷髅。
    多年的精神压力一瞬爆发,彻底显露在生理上。
    声声,妈妈知道这么多年,我做错了很多事情,对你不好。
    黎声躺在板硬的铁床上,泪掉个不停,她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道歉,她甚至觉得自己不太需要。
    我不求你能原谅我,只希望你以后能好好的生活。
    这是母亲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黎声无数次回想的时候,都在恨自己没有拉开被子,看看她的模样。
    苏落是在禁闭室走的,特意避开了黎声。
    好像人走之后,会美化她做过的一切,黎声还是爱她。
    欢喜来接黎声那天,春城下了一场小雨,阴雨朦胧,她像是雨中的鬼,沉默地跟在欢喜身后,形如枯槁。
    车停在火葬场,偌大的灵堂,黑白照截的是苏落结婚证上的,那时候她笑得很开心,还没有在长久的生活中搓磨掉爱人的能力。
    黎声,你哭出来吧,不要忍。
    黎声安静地祭拜完,一直没有掉眼泪。
    她住进了别墅,整日窝在房间里,像是缓慢消逝的地缚灵。
    砰砰。
    门轻响两声,没人回应。
    安静的房屋里,窗帘紧紧拉着,床被推到墙边,黎声枯坐在床上。
    下一秒,门被打开。
    有人走了进来,窗帘被倏地拉开,眼睛因光线的刺激闭上。
    她嗅到浓郁的面包香,她睁开眼,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下,干涩得很。
    小孩,吃饭了。
    欢语端了粥,走到黎声面前。
    小喜今天有考试,让我来送饭。
    黎声动都没动,像雕塑一般,她在等这个人放弃,放弃她这个无用的人。
    欢语见她沉默,也不恼,她把桌子上早就冷掉的饭菜端起来,转身走了。
    门没有关,窗户也大开着,风悠悠地吹着,带着花香。
    黎声呆坐在床上,闭上眼睛,她耳尖动了动,睁开眼,怔住。
    欢语又回来了,她端个水盆,拧干净抹布,旁若无人般开始清扫。
    她的动作很熟练,擦桌拖地,又抱走黎声床上的被子。
    等欢语清扫完,重新端了一碗粥,走到黎声面前,递过去。
    你这小孩,真不乖,拿身体
    她话语顿住,意料之外地看着黎声一口气灌下那碗白粥,好在放凉了。
    可黎声吃得很少,有时候欢喜哭着求她,才干巴巴地咽下去几口,猛地吃多,她弯腰吐,却只是干呕。
    欢语轻拍她的背,无奈地叹气。
    那晚,黎声的被子有阳光晒过的味道。
    第二天,欢语带了一碗煮得软烂的小米粥。
    听话,慢点喝。
    看到黎声放缓了吞咽的动作,她确信这个小孩吃硬不吃软,至少在这个阶段,需要强制干预。
    欢语全面接手了照顾黎声的工作,从一顿饭到三顿饭,总算是养回点肉。
    我没有带饭上来,下去吃。
    黎声沉默,她偏过头,是无声的拒绝。
    可十二点的铃声响的时候,她的胃开始痛,好像闻到浓郁的饭菜香。
    欢语面色平静,静静地等待着,按照心理医生的安排,她每天送饭的时间是固定的,或许这样可以激黎声下去。
    食物是人的生存欲望之一。
    黎声动了。
    她背过身去,裹着被子睡觉。
    一个个的,都是倔脾气。欢语无奈地叹口气,她转身下楼,端了份饭菜上来。
    那份饭菜黎声没动,她闷在被子里,憋气,心闷闷的,她想要哭,却哭不出来,她不想这样活着。
    她知道欢语她们都是为了她好,她自己也想要变好,可就像是被困在封闭的玻璃缸里,她的行为不受意志控制,抑郁的情绪压过一切。
    直到那天,她听到一声惊呼。
    呆愣了一会,迟钝地反应过来,她猛地坐起身,冲出门外。
    欢语坐在楼梯上,揉着脚踝。
    你她注意到黎声,因疼皱在一起的眉瞬间舒展,过来,扶我一下。
    黎声慌忙地扶起欢语,手心湿润,等送她到沙发坐下,她垂眸,看到一手血。
    谢谢你啊。
    欢语笑着,她的左手被台阶磕开个口子,冒出血来,她淡然地拿出药包,单手处理,速度包扎完,她站起身,往厨房走。
    黎声无措地站在原地,她没有思考就冲了出来,好像克服了不敢出门的线。
    黎声,过来厨房。
    犹豫着,她循着声音走过去,欢语正在搅拌面粉,她单手操作很不方便,左手臂弯夹着,右手搅拌。
    帮帮忙。
    她看到黎声进来,把盆放到黎声手上。
    黎声无措地站着,觉得不锈钢的盆分外烫手。
    她不会。
    很简单的,不粘这个铲子就可以了。欢语笑眯眯地说完,转身看烤箱去了。
    黎声张张口,发不出声音,她好久不说话,甚至觉得自己丧失了说话的能力。
    她沉默地看着怀里盆,开始搅拌。
    黎声用了些力气,铲子撞到盆壁发出响声,她看着那面粉变得粘稠,又变得丝滑。
    做得很好啊。
    耳畔倏地传来女人温柔的声音,她动作顿住。
    你以前学过吗?
    沉默几秒,黎声摇摇头。
    那很厉害呢,要不要试试烘焙,很有趣的*。
    黎声蓦地抬眸,她看着欢语,女人的眼睛很干净,赞赏的情绪清晰可见,不是虚伪的假话。
    来。你试试,做这个形状。欢语注意到这小孩的反应,伸手去拉黎声,她拿出早就发酵好的面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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