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一时都不气恼了,只是惊奇地瞪大眼睛:
    “为什么不嫁?你不喜欢她吗?那可是龙族哇!神圣种族即便没落了,也比最尊贵的人族还要富有!你跟着她,肯定能过上好日子!从此就什么都再不用愁了!”
    思考了一下,觉得可能是过于年少的人族少女不晓得神圣种族的好处,火鸦苦口婆心地劝告道:
    “真的!你是不是在因为没见过她的模样而忧心?你真不用担心这个——不是我骗你,神圣种族都是个顶个地漂亮!”
    它竖起翅膀上的羽毛跟谢挚比划,“狐族妩媚多情,真凰明丽端庄,神族圣洁高贵,龙族更是自古以俊美闻名,黑发金眼,十分好看……”
    “我不是在意这个……”
    说得她好像是什么只注重恋人外貌的小女孩一样。
    就是觉得,连见都没见过,好像很不靠谱……而且,谢挚抿了抿嘴唇,“已经过去了一万年了,变数太多,我不知道——”
    她忽而止住话音,呆呆地眨巴了几下眼睛,“……诶?”
    她方才被金龙姐姐温柔的求婚冲昏了脑袋,只顾着沉浸在惊讶和羞涩之中,以至于竟然忽略了这条穿越了万年的传音究竟代表着什么——
    “如果说,金龙姐姐记得我,还给我留下了传音的话,”她皱起眉,声音低下去,“那么‘海的精魂’就不是万年前的景象投影,而是真实地沟通了两个时空了。”
    ——也就是说,她真切地跟万年前的生灵进行了对话,甚至影响到了万年后的现在。
    她仔细地回忆着传音中的每一个字,“金龙姐姐言语间提到了‘父皇陨落’……那么,她原来竟然是那位在神战中战死的初代龙皇的女儿吗?龙族的皇女?”
    跟她的身份差距好大。她只是个不知来处的人族小孩儿罢了……
    谢挚按压下种种心绪,踮起脚,努力地摸了摸那座金龙雕像的头,“姐姐,你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迟了万年才答复,真的很对不起你……”
    “若是你还活着,且又没有婚配,我们还能再见的话,我一定嫁给你做妻子,好不好?”她贴在金龙雕像耳旁小声说。
    想了想,谢挚又抽出漆黑小剑,将自己的发辫割下来一缕,缠在金龙雕像的胡须上——这是大荒许诺亲事时的习俗。
    她最后望了这金碧辉煌的璀璨宫室一眼,并不多加留恋,转身往回走,“我们还是出去吧,试试看能不能打开水晶宫的大门……”
    刚迈出一步,她便感到了一种奇特的颤动,非常细微,令人几乎难以察觉,脚下的水玉地板似乎在她眼前摇晃了一下;可是定睛去看,却又分明纹丝不动。
    “算了……”
    头在前几刻起就有些涨涨的疼,仿佛很沉重似的,谢挚虚着步子继续往前走,没有在意——大概只是她因为错过金龙姐姐而难过的原因吧?
    水玉地板好像变成了真正的水,谢挚感觉抬起腿的时候,它几乎在贪婪地舔舐自己的脚,不愿放她走一般,每走一步都非常吃力。
    火鸦看到纤细的人族少女在面前弯下腰,撑着膝盖张开唇,轻轻地喘气,似乎十分疲惫的样子;下一刻,谢挚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挚!”它惊慌地扑上去。
    ……
    “小挚。”
    温柔宁静的女人声音。
    “快醒来。”
    等了一会,那道女声又补充了一句,含着笑意的:“要不然,我就要亲你了?嗯?”
    什、什么?
    谢挚猛地睁开眼睛,却又是那片梦境里的景象:白茫茫的朦胧雾气,浓郁得几乎要滴下水来。
    女人的红唇放大在她面前,俯下身很自然地亲了亲她的额头,笑道:“醒了?”
    ……又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白衣女人。
    谢挚警惕地往后缩了缩,“你到底是谁?”
    “你应当知道我是谁。”女人答得很快,也很笃定。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看不清她的脸,可是谢挚觉得她此刻一定在笑,眼睛里盛着调侃的、柔软的笑意。
    “我要问你一个问题,”女人俯身过来,手指轻轻地抚在谢挚的唇瓣上,若有若无地缓缓摩挲,语气轻得好像要化在风里:
    “我问你,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之后,到底哪个人才能算是原本的她?还是都不算?”
    谢挚没能回答,因为女人已经吻了下来——
    她没有切实地吻上谢挚的嘴唇,而是隔着手指将唇贴了上来,随即又很快地松开。
    “怎么了?”
    女人忽而笑起来,很愉快的样子,“怎么脸这么红?害羞了吗?”
    旋即她的声音又低下去,含着一股致命的诱惑,“我知道,你是喜欢的。”
    她将手指探进谢挚口中,轻佻地夹了夹女孩的舌尖:“含住。”
    “呃……”
    谢挚的腰软下去:她还很青涩,她发觉自己的确不能拒绝她。
    ……
    “……咄,醒来!”
    头痛欲裂。
    谢挚的意识还在昏昏沉沉之间,可那道声音似乎不把她叫醒就不罢休一般,“醒来”这两个字像铅做的一般,沉重地坠在她耳边摇来晃去,令她的头越发疼了。
    她撑着额头睁开眼,由于起得太过突兀,跟身上的人重重地撞在了一起,那人便发出了一声低低的痛呼。
    一道尖细的声音顿时响起,音色非常清脆,猛地拔高的时候像吹得过于用力的竹笛或者哨子。
    它十分愤慨地打抱不平:“哎哟!你这人怎么这样!我主人救你,你不领情就算了,你还撞她!”
    “我没想撞她……”
    谢挚也很委屈——谁叫她趴在她身上呢!还把她自己吓了一大跳,但她还是捂着太阳穴小声地道了歉,“真是对不住……”
    她知道自己肉身坚韧,被她那么狠撞一下,一定得起一个大包,其体验很像一头撞上了铁钟,“你……你怎么样了?”
    ——不会要她赔偿吧?谢挚警惕地捂住衣襟,她可没有一分钱!
    被她撞得坐在地上的少女捂着头揉了揉,抬起脸来,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这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女孩子,小鼻子小嘴巴,看起来约莫能比谢挚大两三岁,头发用一把木簪简单地挽了起来——那是及笄成年的标志物;穿得非常朴素,只一件深得近乎黑色的墨蓝长袍,然而却很干净整齐,连一点点褶皱都没有,腰间用丝绦系着一块莹润的羊脂玉。
    这看起来像是中州的服饰……谢挚立刻便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的眼睛是生得最漂亮的地方,看起来比这块上好的玉石还要更加润泽一些,很镇静地看了谢挚一眼,有几分不喜不怒的威势——要是她额头上没有缓缓鼓起一个青色的大包的话。
    “噗……”
    真好玩儿!看起来这么老成的人脑袋上却长了“犄角”!谢挚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绷住脸笑出声,见她轻轻巧巧地瞥了自己一眼,又赶紧拍拍脸把笑意捋下去,正襟危坐道,“我没笑,真的。”
    “谁说的,你明明就笑了!”
    那道尖细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得意洋洋地邀功道,“主人,我看见的了!——全看见了,我跟您打包票!”
    是谁在说话?谢挚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不见人,定睛一看才能在那少女的发间看见一点五颜六色的羽毛一闪而过——原来竟是只彩色的鹦鹉。
    这只鹦鹉长得非常娇小,只有一拃长,正在少女挽得低低的木簪上倒挂金钩呢!
    一注意到谢挚好奇的目光望过来,它便立马跳在少女的肩上,豆子大的小眼睛狠狠地瞪谢挚,“怎么!看你爹做什么?”
    少女偏过头看了它一眼,彩色鹦鹉立刻便缩着脖子不说话了,但眼睛还示威似的在剜谢挚。
    她站起身来,高而纤瘦,身条细得像杆正在抽枝的春竹,仔细地抚平自己衣服上的每一条褶皱,同时面前缓缓浮现出一行金色的小字:
    「你方才被这座宫殿拖入了幻境之中,被我强行唤醒,或许头会有些疼,过一会就好了。」
    “幻境?”
    「是的。」
    少女点了点头,面前那行金色的小字不断变幻:
    「这座水晶宫殿似乎在日久天长的岁月变迁里演化出了自己的神智,能够察觉进入其中的生灵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拖着他坠入幻境。」
    「然后就再也不能醒来了——你会在无尽的甜梦中悄无声息地死去。」
    她抬了抬下巴,神情沉静:「就像你在外面看到的那些坐化尸体一样。」
    谢挚从醒来起就一直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终于想起了什么,她惊叫道:“啊!火鸦呢!还有小狮子……它们——”
    「你是在说你的灵宠么?」
    少女好像早料到她有这一问,淡然地指向一旁,「在那边。——一只火鸦,一只碧尾狮幼崽,对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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