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凰的神色仍旧平静:“快去吧,主上还在等你。”
    圣女便不再逗留,握紧小鼎,扣上兜帽,义无反顾地朝潜渊奔去。
    徐凰看着圣女化为白泽原形,如一道白光在原野上飞驰,展开双翼飞至空中,准备跟上前去,为她护法。
    这时,她腰间的玛瑙号角却忽然发起烫来。
    徐凰身形一顿。
    这号角是真凰一族的传音法宝,呼唤之人愈多,便愈是鲜红如血。
    而此刻,它在徐凰手中已经红得几近刺眼,如同最炽烈的火焰正在燃烧沸腾。
    见状,徐凰心中猛地一沉:
    怎么会有如此之多的真凰同时呼唤于她?
    族人那边……发生什么事了?
    “殿下!”
    刚一打开号角,焦急万分的声音立刻自内涌来,夹杂着震天杀声与兵器清鸣。
    “战火已经烧至东夷,烦请速来助战!!”
    徐凰大惊——居然这样快!敌人已经打到东夷了!
    她下意识催动羽翼,便要跨越万里距离直奔东夷,刚刚调动浑身神力,已经飞出数丈之远,却又强行停住。
    ……不行。
    白泽圣女要下潜渊,还须她……护法助力。
    她还不能走。
    “……殿下!”
    像是看到她在犹豫,号角那边催得愈发急切了:“请您速至!您是当世真凰最强大的大能者,这一战不能没有您!……”
    徐凰耳闻那边杀声,心乱如麻,不知自己该如何决断,该保护圣女还是该助阵族人。
    朝下方望去,白泽圣女已经接近了潜渊边缘,将要跃下去了。
    怎么办?
    ……就没有什么两全之法,既护下圣女,又救下族人吗?
    “殿下!”
    徐凰咬牙,松开手,任由号角落了下去。
    她改变方向,如流星一般朝潜渊飞去。
    从此处奔往东夷耗时不少,而圣女此刻就在她的身边近旁……
    “对不起……”
    圣女需要她。
    再等等……
    只须再等几刻,几刻就好……!她会很快的!
    怀着侥幸与期望,徐凰在心里许诺:帮完圣女,她就立即前往东夷!
    来得及的!
    她是有史以来最出众的凤凰神王,她可以救下所有人!既不负圣女,亦不负族人!
    在徐凰的帮助下,白泽圣女历经艰险,终于取得了渊底玄冰,得以救助白泽主上。
    但小鼎却在渊底受到了损坏,不复过往光彩。
    徐凰已经顾不上这些事,为圣女护完法后,携着毁坏的小鼎急奔东夷。
    但她还是迟来了一步。
    等她到时,战争已经结束了。
    真凰的众多神祇,在这场大战中尽数牺牲陨落,连她的亲长也无一幸免。
    徐凰立在大战过后的废墟上,看着同伴的尸体不知所措。
    谢挚的意识寄于徐凰体内,也能切身体会到那种刻骨的自责与痛悔。
    没人能承受住这种打击,何况真凰格外重情重义。
    徐凰将小鼎埋在此处,后化为真凰原形,绕战场飞绕三月不止,不断哀鸣,声如啼血。
    这是真凰哀悼同族逝去时的礼仪,徐凰悲伤难以排解,想以此来为死去的族人祈福,更是想借此惩罚折磨自己。
    飞到最后,象征真凰尊严与骄傲的翎羽全部脱落,徐凰声音已废,每鸣叫一声,都会自喙中流出鲜血,但她还是不知疼痛、不知疲倦地继续飞翔下去。
    在这不停歇的飞行之中,谢挚逐渐明白过来:
    徐凰已经失去了求生之志,她想求死!
    谢挚又忧又急,想安慰开导徐凰,但却无法与她交流沟通。
    ——这是徐凰的回忆,而谢挚只是一个观看者,她改变不了万年前已经发生过的事情。
    直到有一天,一个白衣女人款款负剑而来。
    她金发披散在身后,眼眸深绿和柔。
    太一神!
    太一神在地面站定,望了上空中盘旋的徐凰片刻,摇首一笑。
    她只是漫不经心地掐指而已,筋疲力尽的徐凰便应声而落,轰然坠地。
    徐凰弯颈,试图重新振翅而起,但却挣扎不动。
    太一神走近了她,俯下身,熟练地抚过徐凰脊背羽毛。
    “为什么要寻死呢?神王尊上?”
    摸到她羽毛脱落之后的赤。裸皮肤,还面露可惜之色:
    “你看,这样好的羽毛,全被你自己弄掉了。”
    “……”
    徐凰认出了她,这个……神圣种族之中的叛逆者,同时也是天资与战力最为惊人的修士。
    哪怕真凰一族向来自负才学,徐凰也有属于自己的骄傲,但她也不得不承认,论及学识渊博,她或许可以胜过姬太一;但论及智慧,连她也比不过她。
    这是一个无敌的生灵,无论过去,还是未来。
    哪怕是恨姬太一入骨的仇敌,对这一点,也不能否认。
    “你来做什么。”
    徐凰闭上眼,不愿理会姬太一。
    她和姬太一之前并不熟悉,真凰孤高自许,素来独行,和其他神圣种族都不怎么往来,既厌神族骄狂,又恶狐族狡诈,最憎龙族淫。乱。
    姬太一并不生气于徐凰的冷淡,反而只是一笑,在她身边盘腿坐下。
    “那是……?”
    谢挚一惊,轻轻叫出声来。
    徐凰闭着眼睛注意不到,但她却分明看见,在太一神肋下,有金色的神血缓缓渗出来,打湿了女人的衣襟,但太一神却恍若全然不知。
    也可能……她早就知道了,但是……
    太一神受伤了吗?
    “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还不能死。”
    徐凰知道自己打不过姬太一,本想以沉默来无声地对抗她,但此刻听到这句平淡而又笃定的话,却还是忍不住反问:
    “我凭什么听你的?”
    神族都是这样霸道吗?不管她的意愿,只顾自己发号施令?
    说完又闭上眼睛,心如死灰道:“你走吧,姬太一。我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来这里又是为了做什么,只要与我相关,都实现不了的。”
    “……我已经是个废人了。”
    她道心已毁,修为大退,甚至丧失了求生的本能。
    “哦?是么?”
    姬太一不气馁,笑着自怀里取出一块玉牌,拎起来晃了晃:
    “这是我神族珍藏的文献之一,里面记载了无数神话传说——你不是一直都想建造出一座可供人亲身体验游历的神话屋吗?”
    “有了它,想必你的神话屋会更加完美,多出许多别的故事结局。”
    学者的本能使得徐凰的心动了动,又很快颓唐沉寂下去。
    “不……”
    “我现在也……不需要了。”
    神话屋,她本来是想建造出来,送给白泽圣女当做聘礼的;但是现在,她与圣女已经没有可能了。
    或许圣女还愿离开圣地与她成亲,但是她,*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道坎。
    她自然不会怪罪迁怒圣女,可她毕竟是为保护圣女,这才延误了战机,使得那么多本不该死的族人在大战中丧命。
    她已经不想再建造神话屋了。
    这下连太一神也沉默下去。
    夕阳开始下沉,染红了这片天地,也为地面上艰难喘。息的神鸟镀上了一层浅淡的光圈。
    “……喂。”
    姬太一忽然侧过脸来,女人的金发也在夕阳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辉,让她的神情反而有些模糊,看不分明。
    “你知不知道,赤森林的水里沉着无数战死的各族尸体?”
    徐凰一懵:“什么……?”
    这件事,她的确不知道。
    “你若是想忏悔,与其在这里飞翔哀鸣而死,倒还不如去守护他们,让英灵们的尸身不至于被他人损伤破坏。”
    女人并未拔出她那把名震天下的神剑,但话语却比剑锋更加犀利,一字一句,分明镇定平缓,其实诛心:
    “你这样做只是浪费了一条大好性命,除过满足了你自己的表演欲之外,根本毫无意义。”
    “做些真正有用的事情,不比白白寻死强吗?”
    “你……!”
    徐凰心中生出怒气,下意识撑起身体——她居然如此错怪羞辱她!
    “怎么了?生气了?”
    姬太一唇角含笑,仰脸看向振作精神、对她怒目而视的真凰神鸟,“我早就觉得你们真凰一族迂腐不堪,都是一群天生的道学先生,偏偏又痴心情爱,自以为情深似海,其实你们——”
    徐凰站起身来,愤怒地竖立起了头顶的长羽。
    姬太一见她终于打起精神,眼眸因为怒气而闪闪发亮,不复方才颓唐沮丧的奄奄一息模样,满意一笑,拱手道:
    “得罪了。”
    言毕丝毫不停留,竟然转身就走。
    她这算是什么……?激将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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