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句话,由谢挚与小莲花一同叱出:
    “不管你是谁,都给我出来!”
    万千无形的神识如针线一般刺出,涌向“公输良言”的头颅,又在即将接触到她的面门时纷纷枯萎,软软地落了下去;
    而“公输良言”始终镇定自若地微笑着站在原地,连眼睛也不曾眨动。
    “施主何必多此一举呢?”
    “公输良言”双手合十,俨然一位持戒已久的高僧,“您若想让贫僧离开,贫僧离开就是了。”
    谢挚并不相信他会轻易离开公输良言的身体,放弃这个现成的人质,逼迫她与白芍束手束脚不能攻击;
    但出乎她的意料,说完之后,罗汉竟遵守承诺,真的干脆利落地放过了公输良言。
    罗汉的神识甫一离开,公输良言便如沙袋一般软软地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公输大人!”
    谢挚忙过去搀起公输良言,检查她的识海与身体;
    一旁的白芍则默契拔剑,保护在谢挚身侧,为她们警戒着罗汉可能发起的突然袭击。
    “怎么样,小挚?公输大人还好么?”白芍不掩忧心。
    “还好,不用担心……”
    识海极其脆弱,稍经损坏便会成为废人,再也无法保持神智清醒;
    但所幸,谢挚仔细探了一遍公输良言的识海,发现她的情况还算不错,并未受什么真正严重的伤害,只是识海中的神识完全被抽空了,这才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同于**上的疲乏,等公输良言醒来之后,她会感到一种脑力用尽的极度困倦,这也正是神识被一次性抽空留下的后遗症,需要休养一段时间才能逐渐恢复。
    但这比起那些沦为废人的其余修士,已算很好了。
    确定公输良言并无大碍之后,谢挚松了一口气,轻轻放下公输良言。
    归根结底,谢挚并未真正无情之人,哪怕因潜渊之变而性情大改,比之以往多疑心硬许多,但骨子里的重情却是不能改变,与公输良言相处的这些时日里,她固然利用与试探有之,但亦非毫无真情——她是希望公输良言平安的。
    “尊者既已离开,又何不现身?”
    谢挚将还在昏迷不醒的公输良言交给白芍保护照看,自己则握紧手中长刀,不动声色地放出神识,搜寻罗汉的身影。
    找寻半晌仍然无果,就在心中的焦躁不安愈来愈盛之时,谢挚听到了一声轻笑。
    自日光投下的阴影里,闪出一个年轻清秀的僧人来。
    他面庞白净,额头饱满,嗓音轻柔温静,仿佛恭敬而不敢直视人似的,微微垂着眼睛与面庞,好似置身于此处,又好像存在于所有空间。
    “回施主,贫僧一直都在你眼前。”
    谢挚心头一惊,不知他为何会忽然出现——
    明明她方才才用神识扫视过那片区域,并没有一个活物!
    难不成,他是在她神识扫过之后的极短一瞬,突然现身的么?
    心中的惊疑尚未解开,谢挚却忽然手背剧痛,如同被重锤猛击,本能地低低地痛呼出声:“啊……!”
    黑雾长刀随之而散,她吃痛地抬手去看,只见右手的指骨已被击得寸寸断裂。
    “小挚!”
    白芍见谢挚受伤,当即大惊,要持剑奔过来护卫她的安全,又被谢挚抬手止住:“别过来!”
    “白芍,你留在原地,保护好公输大人即可……”
    这里太危险,何况白芍身上的伤还未好全,还要照看公输良言……
    “至于我,你不必管。”
    白芍紧紧地盯着她,眼中满是心疼担忧与不赞同,立在原地一动不动,以沉默表达自己的抗拒,但却无法不听她的话。
    她挣扎道:“小挚……”
    “相信我,好不好?就如我信你那般。”
    谢挚柔声宽慰白芍,“这是我的战斗……我会赢的。”
    白芍的专长在于剑道,至于神识,则并不特别突出;
    而神识,却正是她所擅长的领域。
    念力关之于她,正如兵器关之于白芍,是避无可避的挑战。
    喝止了白芍之后,谢挚这才仔细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伤势,她的右手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
    “这是……”
    一股熟悉感顿时涌上心头——谢挚认出了这个招数。
    不等她震惊地叫出声,罗汉便接过了她的话,微笑道:
    “吞象拳。”
    公输良言的吞象拳承自上古,可将敌人的骨骼击为粉末,但此刻,却被这个年轻的罗汉无比娴熟地使了出来!
    奇怪,他是从哪里学会的吞象拳?!
    “施主恕罪,贫僧还不曾介绍自己。”
    仿佛看不到谢挚惊诧戒备的眼神一般,他坦然地继续道:
    “贫僧名叫罗怙罗,因在月食之时出世,故而取名自一颗能蔽日月的星辰,乃是佛陀十大弟子之一,以密行出名。”
    “贫僧在沉思中悟通一切趋凡脱俗,在沉思中知人所不知,在行功时行人所不能行,贫僧的沉思,就是获取智慧与行动。”
    他终于抬起眼睛,与谢挚短暂地对视了一刻;
    他有极乌黑深邃的一双眼,直视它时,甚至有一股仿佛灵魂被摄入其中的眩晕感。
    “因此,世人也叫贫僧,沉思罗汉。”
    沉思罗汉意有所指地望了一眼谢挚受伤的右手,“如您所见,第四关考察念力,除此之外的手段,一概不能使用。”
    “自然,其中也包括您的剑,望您海涵。”
    “……”
    谢挚默不作声地吞下伤药,快速修复着受伤的右手。
    “我明白了。”
    手掌很快重归原样,谢挚活动了一下手腕,捏掌成拳,淡淡地道:“打败你之后,我便可以见到佛陀了么?”
    她言下之意太过明显,简直不将沉思罗汉放在眼里,明明他就立她面前,却已经开始询问战胜他之后的结果,沉思罗汉怔了怔,才颔首道:“正是,这是试炼的最后一关。”
    “只以神识较量?”
    “是的,只以神识。——不过,我们佛弟子通常将神识称作念力。”
    “佛陀的试炼一关更比一关难,派来坐镇的罗汉也一个比一个更加强大,佛陀既点你坐镇最后一关,想必你一定很强吧?”
    “那要看与谁相比。”
    沉思罗汉仍旧不动声色:“譬如与世尊作比,则贫僧有如芥子浮沧海,丝毫不可企及比拟;但若在十八罗汉之中,贫僧有自信,不会败给任何人。”
    “……”
    在一问一答之中,两人的气势开始缓缓地攀升变化。
    如同飓风卷起,风暴的中心反而是寂静无波的——
    战斗已在无声之中开始了。
    沉思罗汉神色自若,示意谢挚先行攻击:“施主请。”
    “不曾想尊者对战时也如此有风度。”
    战斗之中夺得先手便是占得先机,谢挚讽刺了一句,紧接着便毫不客气地发动了攻击。
    ——她动用了狐族的术法归元魂刃,以神识凝聚成狐尾,向沉思罗汉径直攻去!
    那狐尾看似蓬松绵软,实则暗藏杀机,每一根毛都利如钢针,一旦挨上沉思罗汉的身体,更是立即会如蟒蛇一般将他缠绕绞杀。
    谢挚并不清楚沉思罗汉的实力与底细,为保险起见,她一开始并没有动用凝神法,而是先以次一等的归元魂刃试探。
    归元魂刃虽然不如凝神法,但也是极强的狐族术法,凌厉强横,专攻杀伐,无数狐尾旋转着朝沉思罗汉疾冲而去,如同一朵美丽而又危险的花朵正在半空盛放,欲将沉思罗汉吞入花冠之中。
    危机已经近在眼前,但沉思罗汉依旧一动不动,看不出来丝毫反击抑或慌张的迹象。
    胜利仿佛触手可及,谢挚却露不出丝毫喜色。
    被吞象拳击得粉碎的手掌在心中闪过,她敏锐地感到不安:
    不,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她好像忽略了什么……
    是哪里不对呢——
    狐尾携带着阴影呼啸而至,满意的笑意在沉思罗汉唇畔加深,他抬起低垂的眉眼。
    “归元魂刃。”
    仿佛已经如此呼唤过千百遍,罗汉张口轻念。
    伴随着他声音落下,一条与谢挚一模一样的狐尾凭空出现,挡住了朝沉思罗汉袭击而来的狐尾。
    下一刻,沉思罗汉的狐尾化成一只昂首嘶吼的巨虎,咆哮着将包围自己的狐尾撕成两半。
    “可以将念力变化百端,随心而动,练就属于自己的唯一神兵……”
    好像正在细细地学习体会这门术法,沉思罗汉慢慢地念着,微微一笑道:
    “原来这就是归元魂刃,果然神妙非常,贫僧领教了,多谢施主。”
    世尊如此笃定他会败于此人之手,是因为她继承了狐族的术法么?
    毕竟,狐族与佛门一样,都以擅神识出名……
    沉思罗汉立掌,低念了一声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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