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谢挚被姬宴雪噎得一顿,不自觉抬指轻触眼下。
    ……她竟表现得如此明显吗?
    还是说,姬宴雪太敏锐了,连她的一点异色也能察觉发现?
    “我的确是不喜欢它,但也没有想过……要阻拦它……”
    收不收留梅先生,本就是是姬宴雪的自由,她无权置喙;
    更何况,她纵使怨恨梅先生,也不会给它使绊子的。她不是那样的人。
    谢挚又想:
    原来,姬宴雪竟然是因为她,才拒绝了梅先生吗……
    她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竟能影响到姬宴雪的决断;
    可事实又摆在她面前,由不得她不相信,砸得她头晕目眩。
    见谢挚一时之间神色变幻百端,姬宴雪就知道,她定然是想偏了。
    神帝哂笑了一声,道:“别多想,我不要它,跟你没关系。——理由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昆仑山不适合它。”
    “我还以为,那只是借口……”
    “我从来不找借口,都是直说。”
    找借口与说谎都须耗费心力,还要记住自己编造的谎言,小心维护它不被揭穿,因此姬宴雪从不说谎。
    她懒得如此,也根本不需要。
    ——以她的身份和地位,想说什么便说了,即便听者不高兴,也奈何不得她,事实上她也完全不在乎他们怎么想。
    谢挚不说话了。
    她咬了咬唇,垂下头,感觉自己耳朵发烫。
    ——却不是因为羞涩,而是觉得自己方才太过自作多情,竟以为自己能左右神帝的意志。
    是呀,姬宴雪就是这样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
    她的眼里,谁都看不上。
    她怎么会可笑地以为,她会因为她的喜恶做决定呢?
    但在放松下来的同时,为什么,她的心里竟会有一丝微小的落寞……?
    因为这种复杂矛盾的心情,直到来到梦沼附近,谢挚也还一直沉默不语。
    “怎么了?”
    姬宴雪问,她发现自己不喜欢看谢挚不开心,每次见她如此时,即便心中告诉自己,谢挚心情如何不关她事,最终也总是忍不住问询:“不开心么?”
    “没有。”
    “……”
    姬宴雪轻轻叹了一口气,觉得有些头疼。
    人族都如谢挚一般不爱说实话么?
    偏偏,她又拿谢挚没有办法。
    女人放柔了声音与语气:“明明脸都快拉到地上了,还说没有?”
    谢挚站住脚:“我说没有就是没有;就算有,也跟您没关系。”
    她把姬宴雪方才说的“跟你没关系”,又原原本本地还了回去。
    这还是自重逢以来,谢挚第一次对她发脾气,虽然只是小小的,但也足够往常的姬宴雪冷下容色,觉得此人真是不知好歹了。
    但姬宴雪却惊讶地发现,自己此刻并不动怒,甚至还悄然松了一口气——
    谢挚生气,比不开心,似也稍好些,也比她在南沼刚开始见到她时的毕恭毕敬更好,这样至少代表,她不再畏她惧她,与她看似隔阂,实则更亲近了。
    只是听谢挚说跟她没关系,她却不喜欢。
    姬宴雪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试图找出谢挚不开心的原因。
    她其实相当缺乏与人相处的经验,虽然活过数千年,但从未真正放下身段、设身处地地站在另外一个人的角度思考过——神帝的身份盖过了一切;
    但现在,她却头一次耐着性子,将自己代入谢挚的角度,认真地思索。
    回忆一番即可发现,谢挚的沉默,似乎是从她说那句“你多想了”,才开始的。
    原来是这样么……真是敏感的小姑娘……
    “谢挚,”姬宴雪不是犹豫之人,既找到了病因所在,即要解决。
    “方才我之所以拒绝梅先生,如我所说,的确主要是因为不合适,不过也还有……”
    直到解释时,姬宴雪才发现,开口哄人这件事,原来颇艰难。
    堂堂神帝,话刚出口即要推翻,像什么样子?被外人知道了岂不要笑话?
    但是惹了谢挚不开心,也是没法子。
    “……你的原因。”
    最重要的话一说完,接下来姬宴雪便说得顺畅了许多:
    “我看出你不大喜欢它,猜测它或许曾触怒过你;
    再者说,我昆仑山也不是谁想去就去的地方,养一只小狮子已足够了,不必再要别的——”
    谢挚抬起头:“……您忽然又提这个干什么?”
    “……”
    姬宴雪沉默了一下,旋即笑起。
    神帝从不说谎,也从不找借口,堂堂正正,光明磊落,无论何时,都是一样的。
    她温声道:“说错了话,所以特地补救,哄你开心啊。”
    “——好了,现在开心了么?”
    “……有一点儿吧。”
    谢挚说的声音小,但眉眼分明已经松动开来,再无郁气。
    姬宴雪知道,她这样说,便是已与自己和好了。
    “真难哄。”
    这样说着,姬宴雪的神情却是连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
    女人又敛起笑容,正经道:“方才之事,不准对旁人提,否则绝不轻饶,明白了么?”
    要是被其他人知道,她为了哄一个年轻人族费尽心思,她神帝的脸面往哪搁?
    她说得威严,但谢挚已经不怕她了,忍笑点了点头:“遵陛下命。”
    不知为什么,看姬宴雪如此,谢挚忽而心情轻快起来,十分愉快。
    见哄好了谢挚,姬宴雪放下心,看向前方。
    “前面即是梦沼了。”
    只见前方白雾浮动,一片苍茫,方圆十里尽在浓郁雾气笼罩之中,看不清其中的任何事物。
    姬宴雪轻弹指,瞬息之间那雾气便全部消散,露出了下方的真实面貌,乃是极为广袤的一片大沼,水面深褐发黑,时而缓缓鼓出一个气泡。
    这片沼泽虽然极大,但却极寂静,周围连一声鸟鸣也无,很不正常,看起来更仿佛一潭死水,其中没有一个活物。
    但谢挚与姬宴雪知道,这只是它的表象,实则在那大沼深处,潜卧着一条无边巨蛇。
    “看样子,它把附近的活物都吃光了。”
    简单一感知,姬宴雪即发现,方圆千里再无生灵。
    如越人所说,这条巨蛇会吞食自己看见的一切活物。
    绝不可放任它成长。
    “您想怎么将它逼出来?用剑么?”
    谢挚知道,有姬宴雪在此,根本用不着自己出手,今日她只需要在旁看着即可。
    她也很愿意看姬宴雪拔剑——姬宴雪的剑道自不必提,应是当世第一人,持剑时的风姿更是动人心魄,谢挚少年时在花山曾见过一面,至今仍然记忆犹新。
    姬宴雪轻蔑一笑,摇首道:“杀它何须如此?脏了我的剑。”
    她漫不经心地在地面上一踩,梦沼深处即传来了一声巨大的嘶吼。
    下一刻,在漫天的黑泥与水点之中,一头巨蛇轰然冲出。
    “吼——”
    它极庞大,头颅犹如小山,身上的鳞片揭下来一片,甚至可以做房屋的屋顶。
    只是,这样坚固的鳞甲,此刻却被划破了无数,身躯正在汩汩流血——正是姬宴雪的手笔。
    “你看,这不是主动送上门来了么?”
    第310章 巨蛇
    巨蛇冲出大沼,张着口扭动身体,不断嘶吼。
    它通体乌黑,眼眸血红,望着姬宴雪的眼神似有无限憎恨,闪电一般地扑向她,要将她一口吞噬。
    姬宴雪不闪不避,不退不动。
    她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轻轻抬指。
    “定。”
    从尾部到头颅,巨蛇的身体一瞬间化为石块。
    出于惯性,它仍然在竭力往前冲,但动作早已迟滞僵硬,最终只能筋疲力尽地将自己巨大的头颅横在姬宴雪与谢挚面前,身躯在地面上砸出一道深深的沟壑,虚弱地大口喘气。
    “呼……呼……”
    看着这条气息奄奄的石化巨蛇,谢挚不禁惊奇地张大了眼——
    她知道,姬宴雪处理巨蛇的速度会很快,可也没想到……会这么快。
    ——眨眼之间,她还没反应过来,姬宴雪便制服了它。
    而她根本没有拔剑,甚至都没有动用法力,只是用了一项最简单的生命符文而已。
    而姬宴雪显然对此十分坦然习惯,已经在随意地整理衣物了,不再垂眸看那巨蛇一眼。
    确如姬宴雪所说,杀死这巨蛇,对她而言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动动手指即能完成,根本不需要谢挚的陪同抑或帮助。
    察觉到谢挚惊异的目光,姬宴雪一笑:“怎么了,很惊讶么?不过是杀条长虫罢了,并不值得一提。”
    “不……”
    谢挚摇头,想要说她很厉害,却被一声沉重的喘息声打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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