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秋,晚风寒凉,又水汽四溢,李青辞冻得直缩脖子,但是又不能不吹风,床上躺着的那个,鼻子无比灵敏,让他知道自己喝酒了,肯定又要不高兴。
    等了许久,李青辞低头嗅了嗅自己,没闻见酒味,便站起来跺跺脚,搓着手进内室。
    他一连打了两个哈欠,合上帷帐,往玄鳞身上一趴,没几息就睡了过去。
    与其说是睡过去,不如说是昏过去。
    玄鳞抱着冰凉的人,嗅着难闻的酒气,满腔的怒火硬生生憋在心里。
    这个阳奉阴违的小崽子,嘴上说一套,背地里做一套。
    小骗子!
    满口谎话!
    说锁住自己是为了陪他,结果人天天往外跑,还带回来一身酒气,也不知道跟谁喝的,天黑了也不回来,还说怕黑,哼!
    玄鳞气得把人推开,翻身趴着。
    李青辞被掀到一旁,一点儿没醒,别扭地拧着身子睡得很沉,呼吸有些粗重,应该是累狠了。
    翌日清晨。
    李青辞睡得正沉,恼人的钟声又响起来了。
    啊!好烦!又要起床!
    他从玄鳞身上起来,烦躁地搓了把脸,好困啊!
    默了默,他倒头又躺下了,用脑袋拱玄鳞的脖子,手指用力搓他的袖子。
    “玄鳞,我该走了,你疼不疼我?”
    一片沉默。
    李青辞撅着嘴,心里郁闷,说出口的语气便不怎么好:“不疼算了!干脆你以后也别疼我了!”
    玄鳞语气更差:“你是用不着我疼了!以后回来别挨着我!”
    李青辞不高兴地嘟囔:“干嘛又凶我!”
    “滚!”
    “滚就滚!”
    李青辞踹了他一脚,当即起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身后,沉闷的锁链声哗啦啦响个不停。
    李青辞耷拉个脸去上衙,吩咐永思去吉庆街买十份山楂糕。
    等到傍晚,最后一味药材终于凑齐,李青辞直接策马出城,朝国芳观去。
    他把药材交给孔雀,没做逗留,立刻回城。
    在天色彻底暗下去时,李青辞将将赶到城门口,他看着城墙上燃着的灯火,心有余悸地握了握冰凉坚硬的手指。
    风真大,好冷啊,早知道就把披风带出来了。
    李青辞回到家里,换下官服后,走进内室。
    他懒得洗漱了,太困了,好累,他想先睡一觉。
    怕玄鳞待在屋里闷,窗户开了半扇。
    风吹帘动,纱帐被拂开一瞬,隐约瞧见床上那人的面容。
    瞧着不太高兴的样子。
    李青辞摁了摁眉心,神情倦怠疲乏,他撩开帷帐,轻声道:“玄鳞,我回来了。”
    随着人影的靠近,一股刺鼻难闻的香火味儿飘在鼻尖。
    玄鳞曲起右腿,力道太大,带起一阵十分响亮的锁链哗啦声,听见李青辞的声音,玄鳞眉眼间尽是烦躁不耐,语气冷硬:“滚。”
    李青辞仿佛没听见一般,径自脱下鞋袜,翻身上床,伸手搂住玄鳞的腰,脑袋埋在他肩窝里。
    “滚开。”玄鳞忍不住推搡他,“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滚出去睡,别挨着我!”
    良久。
    李青辞依旧安稳睡在玄鳞怀里,发出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贴在颈侧的脸又冰又凉,玄鳞暗骂一声,眼神低沉,勾起床尾的被子,扔在李青辞身上。
    真恨不得掐死他!
    又去道观了,是去见那个道士吗?见他干什么?
    俩人商量着怎么杀他吗!
    玄鳞越想越恼火,牙都快咬碎了。
    这时,一道畅意的喟叹响起。
    李青辞睡了个好觉,他绷着腰身,挺着胸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往上蹿了一截儿,凑过去跟玄鳞贴脸。
    玄鳞张嘴就要骂他。
    脸侧的温热突然离开了。
    李青辞懊恼地拍了下床板:“我给忘了,玄鳞,我出去一下。”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赶紧翻身坐起,想出去拿山楂糕,别放久了失了味道。
    “哪都不许去!”玄鳞突然暴喝一声,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压在身下,神情极为森寒。
    李青辞感觉不对,没敢乱动,小声问:“怎么不高兴?”
    玄鳞语气冰冷:“打算去哪?”
    李青辞道:“去外间给你拿山楂糕,我回来的时候太困了,就想抱着你睡觉,不小心给忘了,我不是故意的。”
    玄鳞手上一顿,继续逼问:“白天都去哪了?”
    李青辞老老实实回答:”早起去衙署点卯,处理了一个时辰公文,然后去了平康坊巡察河道改建进度,就是你喜欢喝杨梅冰水那家酒楼的后面,在那儿一直待到傍晚,回衙署点完卯,就去了趟国芳观,然后就回家了,山楂糕是让永思买的,我回来忘了这回事。”
    玄鳞冷嗤:“找那个道士又合计什么呢?”
    李青辞皱了皱眉:“我没去找道士啊。”
    “李青辞,你嘴里到底还有没有实话!”
    冷不丁被吼了一下,李青辞既茫然又委屈:“我到底哪说谎了,我去国芳观找孔雀,给他送药材,东西给他,我立刻就回来了,一个道士都没见着。”
    玄鳞松开他,眼神飘忽,嘴上却很坚持:“到底去找谁了,你自己心里清楚。”
    接连被冤枉,李青辞心里也不高兴,视线一瞥,看着满身黑气的黑影。
    突然福至心灵,他抬手捶了玄鳞一拳:“赵玄真是白云观的道士,我锁你的第二天,他就离开京城了,白云观离这七百多里,我怎么去找他!”
    “你竟然这样想我,你以为我又去找他,商量着要害你是吗!”
    “玄鳞,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我!”
    李青辞真生气了,他狠狠推开人,起身下床。
    玄鳞抿着嘴沉默,就晚了一瞬,没抓住人。
    “李青辞,站住。”
    李青辞头也不回,径直走出去。
    玄鳞立刻想去抓他,却被锁链栓在原地,寸进不得,心里的懊悔被愤怒取代,玄鳞狠狠踹了下床。
    李青辞出去后,才发觉他这一觉,睡了两个半时辰,现在已经过了子时。
    他坐在外间,一口一个山楂糕,吃得咬牙切齿,像是在嚼谁的肉一样。
    等吃饱喝足,李青辞泡在热水里,好好解了下乏,头发烘到一半,李青辞没耐心了。
    他抱着剩下的一堆山楂糕,踢开门,一脸郁郁地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东西砸在那个黑色身影上,越过两条腿,扯过床里侧的被子,抱到榻上去睡觉。
    酸酸甜甜的清香味儿盈满整个帷帐。
    玄鳞捏了一块搁进嘴里,感觉他的心就像这块山楂糕一样,既酸又甜。
    四下一片静谧,除了一道轻浅的呼吸声,其他的什么都听不见。
    李青辞竖着耳朵细心听着,也没听见咀嚼声。
    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过来。”
    李青辞压住翘起的嘴角,撇嘴道:“没名没姓的,叫谁呢?谁要过去!”
    默了默,想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李青辞!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李青是脸上的笑意倏然散了,他努起嘴,一脸不高兴:“就知道凶我!”
    哪有这样哄人的!
    李青辞扯过被子蒙在头上:“我就不去,不是你让我滚吗,还喊我回来干什么?”
    半晌。
    一道很低的叹息声响起,夹杂着无力和无奈。
    “我被拴在这儿,下不了床。”
    我没办法过去抱你。
    “我知道了,别不高兴。”李青辞急急回答,他连忙抱着被子回到床边,“不用你抱我,我自己回来。”
    李青辞一回到床上,立刻伸出手去抱玄鳞的脖子,跟他紧紧贴着脸。
    玄鳞静坐未动。
    李青辞看着床尾散落的空纸袋:“明天给你买二十份好不好?不够的话三十份,或者我把铺子买下来,专门做给你一个人吃。”
    “不吃了,吃多了腻得慌。”
    李青辞听完,立刻起身:“我去给你倒水。”
    玄鳞箍住他:“先来说说你的事。”
    李青辞不解:“我有什么事?”
    玄鳞问:“你喝那么多酒,跟谁喝的?”
    李青辞老老实实回答。
    玄鳞又问:“就只是喝酒,没有旁的?”
    李青辞疑惑:“还吃了些菜,你是说什么旁的?”
    不等玄鳞再问,李青辞反应过来:“你是想问我有没有狎妓是吗?”
    玄鳞没听明白那俩字什么意思,便没说话。
    李青辞气笑了:“你是不是以为我跟之前那回一样,是喝的花酒,屋里很多男男女女,我左拥右抱,嘴都亲不过来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是!”玄鳞吼了一声,“我就是这样想的!谁知道你晚上出去干什么了,你知道自己喝完酒是什么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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