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千界怒笑,祂再次强用灵能,准备乘胜追击。
    洛蛟却跪求道:“烛雪君,趁此机会,带着剩下的人逃吧!”
    三千界觉得扫兴又困惑:“逃哪儿去?”
    洛蛟捂着腰:“你我如今这副残躯,是镇不住的。”
    三千界道:“你我今日是残躯,它亦是残躯,若待他日明王恢复过来,新神降世,大难临头。”
    正说着,南明王的身躯忽然倒塌,涤灵河水被砸来千丈高!三千界反应迅速,祂一手持法铃,一手握长刀,围绕在祂身侧的幡旗忽然垂直飞向半空,幡旗围城的阵圈骤然扩大,而后倏然直直插向地面,将南明王的身躯围了一圈!
    镇鬼!
    然而就在这时,三千界目光一凛,祂忽然察觉到自己落下的幡旗竟被一一破除!
    南明王道:“就算我死,也要拉着你一起!”
    它的血液和脏腑源源不断地流淌出来,染红了整条涤灵河,一轮巨火忽地沿着整条河烧了起来!
    南明王道:“我是神、我为神!”
    大火将三千界身后的所有人裹挟其中!
    这火十分蹊跷,落在水中竟然越烧越旺!三千界的衣袍被火燎烂,祂和无所住的身躯都在大火中溃烂,然而不同的是,三千界的可以自愈,但是无所住不行。
    在火墙之外,宗门之人竟急切道:“怎么能两个都死呢!”
    “回来!就非要吃这个肉吗?!”
    “不吃肉如何成神!你我今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这两名神祇引来!”
    “成神之路可以自己走!”
    “可你我并非长生之人!”
    “真神才可永生——”
    “……”
    外面是争吵之声,火中无所住的灵能早已耗尽,身体断成了两截。
    三千界看过来,看向齐芜菁。祂平淡的询问:“你为什么没逃?”
    齐芜菁感受着烈火的疼痛,听到自己苟延残喘的声音:“神、神明在上,我永远……永远追随——”
    鬼哭,鬼笑,人语,骂声。
    啊……
    三千界忽然仰面,祂那只被烫烂的眼睛已经微微好转,泪和血和腐水一起滚落。这场火中布满声嘶力竭,却没有一声出自祂。
    祂在火中肆意笑起来,风吹乱了祂的发,火又烧卷了祂的发。有那么一瞬间,红发几乎要彻底盖过黑发,好像祂今日杀了很多人,沾了很多血,也背了很多业。
    众生仍在吟唱:焚雪化柔水,雨露三千界。
    神啊,我好痛。
    神,庇佑我吧。
    神啊神啊,我追随了你一辈子。
    神啊告诉我,何为善恶,孰正孰邪?
    神啊神、神、神……
    三千界狂笑起来。祂说:“没错,我是神!你们很痛吗?”
    亡魂像歌唱般:“痛啊,痛啊。”
    三千界在火中神态自若:“嗯,要不要活?”
    亡魂尖锐嘶吼道:“活,让我活,我不想死啊啊——”
    这一刻,“活”成了他们唯一的痛。
    三千界道面不改色:“很可惜,活不成。但至少可以让你们没那么痛。”
    鬼魂仍旧毫无生气地重复道:“活啊,痛啊……”
    他们还在吟诵:焚雪化柔水。
    三千界取下右侧半脸的鬼面,露出一只瞳红眼黑的异眼来,仿佛幽黑深渊中的一轮红日,除此之外,仅剩无尽的黑,与另一只眼的银瞳形成强烈对比。
    里面空无一物,连慈悲也没有。
    ——你要雨露三千界。
    “来吧。”祂蛊惑般,“都魂飞魄散吧,来报答我的庇佑与恩泽。”
    无数鬼魂萦绕在祂的周围,那些惨叫和哭泣化作实质,吹起了三千界的满头红发。
    焚雪化柔水……
    神啊神神神痛痛痛……
    火在烧,魂灵也在烧。信徒成了铸就神明的最后一把火,也圆满了供神最后的因果。
    雨露三千界……
    想活想活想活……
    这就可以了,谁也不亏欠。可他们却非要耐着魂飞魄散的痛苦,对祂说:“神啊,我想你活,我想你活。”
    活着吧,活着吧。
    三千界,不,自从祂成为了三千界以来,第一次有了愤怒。这群狡猾的信徒,单凭这句话再一次在祂身上种下了因!也是凌迟神明的千把刀!
    他们浴火化作千万只黑色的乌鸟,纷纷扑向三千界,啄食三千界那只完好的眼。
    三千界静坐其间,任凭这只眼被啄得血肉模糊,血泪满面。
    天上还在下雨,地上正在燃烧,宗门之人隔岸观火,纷纷疑虑起来:“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火里谁在唱歌?”
    “不,是女人的声音,女人在叫!”
    “无所住……无所住死没有啊!”
    火将山烧得通红,黑袍人坐在山顶之上,对下方之景一览无余。
    暴雨如注,将他淋得湿漉漉的。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是个死人。那火熊熊地烧在他的眼中,黑袍人抿紧了唇,浑身都在颤抖,他似乎有些冷,正准备离开去山林间找他的酒壶——
    忽然,一声乌群的嘶鸣划破天穹。
    黑袍人转身,看见河岸边的宗门之人连连撤退,无数黑鸦从火河之中飞出,它们见人就杀,却只吃眼睛。
    那条巨蟒在火河中游走,撞开如岩浆般的河水,抬头之时,蛇头上已经坐了个人。三千界被烧得血肉糜烂,露出森然白骨,祂坐在琉璃座上,对宗门的各位笑了笑。
    夜已降临。
    雨还在下。
    烈火不减。
    轰隆。
    雷声震耳,霹雳砸下,照出了河对岸一张惨白的脸,祂手端莲花,双眼覆纱,正等着黑鸦将对面之人杀戮屠尽。
    ——齐芜菁猛然从溺毙中醒来,他迎面碰上桑青沉沉的目光,二人此刻正躺在河对岸。
    齐芜菁想也没想就推开桑青,而后翻身坐起:“我们得破开镇鬼塔!”
    他似乎不愿给自己喘息,甚至无暇追问自己是如何从四独河中上来的。
    桑青紧随其后,有些捉摸不透,他道:“你……”
    这个“你”字还未说完,齐芜菁猝然回身将他扑倒,而后拔刀刺向他。
    桑青慢了一步,被刺中了胸口。
    血从胸襟出晕染开。
    桑青不觉痛,反倒好整以暇地盯着他。
    齐芜菁一言不发,狠命摁着刀柄,要将刀刃推到最深!
    桑青忽然笑了,他握着少君的手:“我帮你。”
    齐芜菁杀红了眼,立马摸到腰侧另一把刀,正要拔刀出鞘,却再一次被桑青按住手:“我只有一颗心,你已经刺歪一次了。”
    齐芜菁的眼中有滔天恨意,他喘息不止,脑中只有一个“杀”字。
    桑青深深地看着他,在他的目光中明白了前因后果,倏忽笑了:“我教过你,杀敌不可留情。”
    被杀之人却悠哉悠哉,桑青好整以暇,目光中甚至有欣赏的意味。
    “你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
    “无青。”
    第38章
    过往的火正烧在齐芜菁的眼瞳中,一如他烧断线的理智!
    ——无青、无青、无青。
    混账孽种你何必傻得可以真要杀我不在乎众生好臭佛祖不可杀生父亲帮帮我跪你好不好?
    菩萨菩萨求小菩萨显灵。
    观音悬天倒辨我,要你无青无我永忘我。
    忘、忘、忘!
    父亲为何给我取字叫“无青”?你的真名是什么?
    我历清霜半死生 ,还要你记我厌我长恨我!
    悔、悔、悔!
    重新问“我是谁”。桑青桑宛双。我是你的。
    弯刀穿心下,桑青目光坦率又疯狂,他握着齐芜菁的手,似乎迫不及待要将心脏和命门都送出去。
    “你知道吗?”桑青翻身将人压在身下,他在笑也在喘,“我每日每夜都在想,哪种死法可以让你记我久一点,再久一点。”
    “你去死吧。”齐芜菁拧动刀柄,滔天恨意中掺杂着绝望,“你去死!”
    然而正在这时,一根尾羽燃火的金箭破风而来!紧随其后的是漫天火光和箭雨!
    桑青兴奋道:“那我们一起死,一起死好吗?”
    万箭下坠,桑青却没动。齐芜菁暗骂一声,一脚踹开上方的人。电光石火间,少君拔出双刀,立刻开了扇结界!
    河岸对面是观南宗弟子,人数比先前追杀他们之时还要多!为首的老头清风道骨,手臂上搭着一把拂尘,正是观南宗宗主,号名“若水”!
    然而鎏火金箭威力不必寻常箭矢,不过眨眼的功夫结界便破了。万箭齐下,少君用双刀挥砍,在沙地之中连连后退,却仍旧被箭矢射穿了大腿!
    桑青身疾如闪电,几下重影瞬移到少君跟前。
    “铮——”
    他反握住少君的手臂,以弯刀挡下最后一箭!桑青道:“看来你还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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