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瑞阿斯闻言咬着嘴里的腮肉,不说话,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好半天,才转过头来,“盯”着李途安,道:“我惜不惜命管你什么事?”
    他的语气有些微妙,赌气的同时暗含某种隐约的期待。
    图安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妙。
    这小子又来了。他又把自己当做他认识的那个「李途安」了。
    “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他问。
    玻瑞阿斯不说话。
    图安又吃了一个哈密瓜。
    他觉得今天从玻瑞阿斯这里也问不出什么东西了,拍拍肚子——啧,这个虫族体质好像不长肉啊,是不是缺油水?他得让霍尔维斯给他炖点荤的补补。
    图安收拾了自己吃的瓜皮果屑,然后说:“我走了。”
    平常他都会说,我明天再来看你。
    今天没说。
    玻瑞阿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明天不来了?”他嗤了一声,道,“我终于耳根子清净了。”
    图安随口道:“啊,对对,明天不来了,你总算清闲了。”
    玻瑞阿斯不说话。图安都准备关门走人了。突然听到玻瑞阿斯小声道:“他给了我生命。”
    “啊?”
    关门的手一顿,图安抬头。
    玻瑞阿斯玩着自己的输液管,低着头,不说哈。
    图安差点怀疑自己是幻听了。
    然后又听到玻瑞阿斯道:“他是我的创造者,在我诞生的地方,我们把这种人叫做妈妈。”
    第54章
    图安的手抖了一下。
    玻瑞阿斯说完,又后悔,一个枕头砸过来,让他滚出去。
    图安略有些忧愁地回到自己的病房。
    晚上霍尔维斯来看他。
    图安一边吃霍尔维斯带的补品,一边心事重重地叹气。
    “吃饱了?”
    霍尔维斯见状要把东西撤了。
    “不是,”图安护住自己的碗筷,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问霍尔维斯,“如果一个人未婚但是有子,在你们这边会坐牢吗?”
    “不会,政府鼓励生育,会发生育补贴,”霍尔维斯问,“你孩子多大了?”
    图安差点没被嘴里的食物给噎死。
    他紧急澄清:“什么啊!不是我!”
    “哦。”
    霍尔维斯了然地点头。
    “是「李途安」,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他疑似有一个、非生物意义上的孩子。”
    “你在担心这个?”
    “说不上担心不担心,我只是觉得,这不太对。”
    霍尔维斯问:“哪里不对?”
    “……他不是那种,会跟生命中的某个过客交往过深、从而产生感情羁绊束缚自己的人。”
    过客。
    “真冷漠啊。”
    霍尔维斯评价道,也不知道指的是谁。
    图安又道:“但是他这样做了,而且我看得出来,那个孩子对他的感情很深,这说明他花了心思救助和陪伴这个孩子,但是这样是不对的。”
    “你的意思是他不该这么善良吗?”
    图安摇头:“……不,我只是觉得,他应该没有那么多的精力。”
    他语气笃定:
    “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投注在一件事情上,一丝不苟、全神贯注,绝对分不出任何多的心思。所以如果他这么做了,那意味着这件事对于他要做的那件事来说,是必不可少的一个环节。”
    霍尔维斯抬眼,看着他,问:“你为什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你又不是他,”霍尔维斯移开眼,开始整理自己带来的东西,拿出了两件常服,随口道,“你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他在想什么,你怎么可能知道得那么清楚?
    “……我就是知道。”图安眨了一下眼,朝着霍尔维斯招招手,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似的,霍尔维斯附身凑过去,听到他压低声音道,“因为我就是这样的。”
    霍尔维斯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你知不知道自己很矛盾?你一边说你和「李途安」是两个人,觉得玻瑞阿斯把你认错成那个人是脑子有病,但是你一边又信誓旦旦,觉得你可以同步他的所思所想,复制他走过的每一步。”
    霍尔维斯怀疑道:“你到底是把他当做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还是说,实际上他只是你自我意识的一个投射,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
    图安:“你这样分析会让我觉得我是不是有些精神分裂的前兆。”
    霍尔维斯抖开一间卫衣,嘴里道:“我现在就是这样怀疑的。”
    “我和他当然是两个人,甚至可以说是两条从未有过相交机会的平行线,”图安撑着脸,解释道,“但是我们是两条长短不一、有先有后的平行线。”
    李途安的人生,是那条仿照「李途安」的人生而后画的平行线。
    “但是两根线的走向和直度是相似的,我的思维模式就是他的思维模式,我想到的,他也想得到,他会去做的,我也能理解,这样说你懂了吗?”
    “世界上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
    “思维模式和生活习惯都是后天可以培养的,我们走过的路是一样的,所以即使我慢他一步,我也会和他保持同一个方向。”
    “好吧,小克隆人,”霍尔维斯投降,把衣服递给他,“去换上吧,我们要出院了。”
    “你的入学特训,马上就要开始了。”
    埃布尔听说图安要去上学了,很是惋惜。
    “其实我觉得你有加入马戏团成为小丑的潜力。”
    鉴于埃布尔对马戏团爱得深沉,图安姑且把这当做是一种赞美。
    临走前,他向埃布尔请教了一个小魔术。
    埃布尔听说他要学习的魔术之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但是他没有拒绝,只是感慨,这很少见。
    “难道这是第一次有人向你学习变魔术吗?”
    “不,我的意思是,对于雄虫来说,这很少见。”
    “是吗。”
    “你大概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是想说,很少有雄虫会愿意这么花心思,讨雌虫开心。”
    “我没有这个想法。”
    “哈哈,好吧,也许是我想错了,”埃布尔耸耸肩,“你应该是想要晚上一个人无聊的时候,自己变给自己看吧。”
    这个魔术他学得匆忙,没有太多练习时间,因此效果不是很好。
    埃布尔安慰他,说没关系,魔术这种东西反正就是熟能生巧。
    “你想什么时候变给……自己看?”
    图安:“等我有时间吧。”
    没想到一语成谶,他忙得脚不沾地。
    针对雄虫,帝国军校放低标准,设置了针对雄虫的入学考核,但是对于基本上是白纸一张的图安来说,这些东西还是很难。
    难的部分主要在于,这些考试的形式实在是太古怪了。
    比如说要倒吊着写字、在水下听音辨位,或者是用舌头一边品尝食物一边传递消息。
    尤其是这个舌尖测试,图安的舌头都快打结了,也没办法像部分同学那样灵活。
    他问霍尔维斯:“你选我肯定是因为我有什么特长吧?你快告诉我我的特长是什么,我受不了当这个培训班里的万年倒数第一了。”
    霍尔维斯不为所动:“选你只是因为你是雄虫,入学容易一点而已。”
    图安实在是学不动了。他可以努力尝试背诵这全是外国名的虫族历史,但是他实在是没办法用自己的左脚尖捂住自己的右耳。
    这该死的帝国军校考核的科目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办不到,完全办不到。
    三十天的时间像是流水一样地过去。
    图安学到绝望,他怎么知道蜻蜓翅膀上的脉络形状分别于民间的什么传说一一对应啊!
    他的日子不好过,他就折磨霍尔维斯。
    霍尔维斯的日子也不好过,本来假期告罄,他又要回去工作,每天执行公务就已经很累了,为数不多的休息时间还有拿来辅导图安学习。
    每天饭点,霍尔维斯就得叼着一袋营养液跑到角落接电话。
    同僚们有幸看到那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霍尔维斯用几乎破音的语气质问:“你的脑子是豆腐做的吗?为什么连蚂蚁的二十七种血型都记不住啊?”
    图安抓狂:“可能是因为明明是蚂蚁的血型却用了七星瓢虫的方言记录的原因吧。”
    二十七种血型听上去不多,但是用七星瓢虫摆出来,一页纸几十只瓢虫,几百个斑点,看得他头昏脑涨,能记住个鬼。
    三十天过去二十三天,最后只剩下一礼拜。
    刚刚处理完工作的霍尔维斯接到了图安的视讯电话。
    画面里,图安的脸色现在和他的眼珠子一个色,面如死灰。
    “霍尔维斯。”
    图安气若游丝,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很重的死气。
    “有什么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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