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很讨厌这个称呼,这只是一个毫无感情抹杀她本人意志的编号,白昼能感觉得到。
    当他渐渐的有了更多的意识后,他对周围就有了更多的了解。
    比如妈妈是一种称呼,她们孕育生命。
    以及这儿有非常多的母亲,分娩是个痛苦的过程,孕育也是,那些惨叫,大概率都是因为这个引起的。
    她们所在的地方,被叫做伊甸园,是一座悬浮在天上的花园。
    为了迎接光明圣子的降临,花园建的十分精美。
    主体建筑是一个巨大的圆型,外层树林,最中央是庭院,种满了高大苍翠的绿植,也开满了各色各样的花。
    花丛间,飞舞着五彩斑斓的蝴蝶。
    这是他从母亲的肚子里看到的,朦朦胧胧隔着鲜红的一层皮肉。
    只可惜他永远只能看到一个固定的角落,因为在这个环形的建筑里,分割出了无数一模一样的房间,母亲的活动范围只能限定在这个房间内。
    这里的房门也很有趣,它是一层散发着柔和白光的屏障,咒纹一圈圈在上面滚动。
    小白昼还了解到,“夏娃-0719-提亚马特”这串编号背后的含义。
    原来,住在这些房间里的所有女性,都被称作夏娃。
    后面的数字是她们孕育生命的时间,0719,就是星历719年,提亚玛特是代号,象征着她们孕育的生命来自哪种远古兽种的精血。
    一旦她们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就会继承这个编号。
    随后又会立即孕育新的生命,循环反复,无休无止。
    白昼记得那时候每天都有很多身着白金色法袍的人过来,围着母亲做一堆检测。
    每个人都神情冷漠,眼里却又极度的狂热兴奋,像是在做实验的疯子科学家。
    这些疯子嘴里总是在说着什么“荣耀、圣子”之类的话,每当从他们嘴里听到这种话时,白昼都能感觉到,母亲很厌恶。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好多张人脸从他面前晃过,都不真切,其中,有个带着斗篷的女人曾把手放到过母亲的肚子上,手指上有一个蝎型的戒指。
    她一直在哭,白昼记得母亲安慰了她很久。
    还看到过一双满是好奇的眼睛,红色的,竖瞳。
    再后来……
    白昼漂浮在温暖的湖水中,缓缓睁开眼,花瓣带走了他脸上的泪痕,落入他身下的水面。
    他很轻的叹了口气,时隔多年,终于想起了母亲的样子。
    湖水拍打着脸颊,和他刚出生时母亲一遍一遍抚摸他的手一样温暖。
    那个时候母亲已经逃到了无边小镇,身上有很重很重的血腥味,手上也是,无论她怎么擦拭都散不掉。
    他记得母亲跟他说“好孩子,要活下去。”
    也记得母亲说“不要被魔监会找到。”
    记得母亲给他起了名字,笑着说“白日永昼,你即光明,”又笑着说“妈妈爱你。”
    也记得母亲笑容维持不下去,哭着说“尽管你不会知道。”
    可他都知道啊,从他睁开双眼起,所有的记忆他全部记得。
    他甚至记得母亲为什么会到无边小镇。
    听闻,魔王自那个镇上诞生,所以他会庇佑在那里出生的小孩,让他们活下去。
    母亲作为从前的圣魔导师见习,在经历了光明带来的黑暗后,转而向魔王寻求保护。
    她听信了这个传言,她的儿子也确实活了下来。
    她失去了性命,却夺回了自己曾被剥夺的名字——露里娜·阿勒金。
    尽管这个名字前面,如今被打上了黑魔法师的标签。
    在母亲死亡之前,白昼记得身上传来了剧烈的疼痛,令他四肢发软,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接着耳垂上痛了下,一个金色的五芒星耳坠盖在了耳朵上。
    恍惚间白昼突然想起来,在去往阿撒兹勒湖的路上,那个与他们同行的一家子,想起那个老头一脸骄傲的说起自己的儿媳被选为“夏娃”的模样……
    一种无力可笑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当初记忆混乱时,一心想离开小镇,参加此次召集,也是为了学习更多的魔法,有朝一日进到王都,向那群诋毁他母亲、监禁他十余年的魔监会复仇。
    可如今,一切都记起来之后,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那座花园,
    那些伟大坚韧的女魔导师们,
    那些惨叫,
    那些母亲,
    他是要去摧毁那里。
    “那里是座炼狱,我必须得毁了它……”他喃喃自语着,神情突然扭曲起来。
    久远的记忆和仇恨的情绪不断的冲击着白昼的大脑,剧烈的疼痛使得他仓促起身,跪趴在水面上,不断的干呕起来。
    “呕……”
    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害怕、不甘、疼痛、仇恨,所有的负面情绪煎熬,他耳边又响起了那战鼓般的心跳声。
    “咚咚、咚咚!”
    一下一下敲的他魂灵震颤,他忽然发疯般想要见到自己的魔法使徒。
    狂热的念想令他抬手,掌心隔着皮肤上长出的漆黑鳞片压在了腹部的印记上,年轻的魔导师虔诚的闭上眼,颤声吟唱:
    “天上光明,地下万物……”
    “光通尸灵界,听吾之召唤……”
    “吾之使徒,南涂·加梵。”
    “……来见我。”
    他静待片刻,战鼓声褪去,耳边没有任何动静,只有花瓣在不断的飘落,那微不可闻的扑簌声显得如此的喧嚣。
    低垂着头的魔导师猛的睁开眼,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咬紧牙重复了遍:“南涂·加梵,来见我!”
    已然色厉内荏,极近破碎。
    四周依旧静悄悄的。
    风起,花瓣飘落的更加肆意。
    白昼忽然慌了神,赤红的双目瑟缩了下,急切的拉低了破损的裤子去看自己身上。
    黑色纤薄的鳞片自大腿侧边蔓延上来,刚好盖住了他的使徒印记,他看不见,也感觉不到。
    白昼整个人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低着头,一动不动的看着。
    只有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的情绪。
    这个情况,和他第一次召唤使徒的情况一样。
    被魇咒篡改的记忆和真实的记忆交替,白昼突然惊惧的睁大双眼,呼吸急促起来。
    他想到了无边小镇的那个盐仓,想到了那天晚上高悬在天空的月亮,想到自己流了满地的血……
    思绪变得不确定。
    他记得那天自己在地上用血画了召唤阵,也念了咒词,可那天直到他闭上眼睛失去意识,也没见到自己的魔法使徒出现。
    是了,他没有亲眼见到加梵出现!
    他那天真的有召唤成功吗?
    他那时候魔力不是还被封印着吗?一般情况下他没有成功才最可能,更何况……加梵是人!
    他内心忍不住怀疑,越怀疑越惶恐,仿佛魂灵飘在空中,四下无处着落。
    白昼不受控制的想,该不会,这一切全是他死前臆想出来的?其实根本就没有加梵这个人?
    那个月亮明亮的夜晚,他也根本就没有走出那个盐仓?
    “咳……”
    急火攻心,白昼喉间一痒,忽然开始剧烈的咳起来,咳着咳着鲜血从嘴角溢出。
    血染了花瓣,整个湖泊变得动荡不安起来,像在哭泣的母亲,湖水摇晃的剧烈,拍打在他身上不再温柔。
    他心里越迷茫,越摇摆不定,湖水就搅得越汹涌。
    巨大的疲惫感涌上来,白昼缓缓的躺回了湖中,尾巴绕在身上,他将自己蜷缩了起来,身后巨大的翅膀收拢,包裹住全身。
    他眼前的光芒逐渐淡去,金色的竖瞳怔怔的看着某处,听着湖水荡漾的声音,哄自己入睡。
    湖水托着白昼,他有一半的身子没在水中,漂浮的花瓣动荡着,在湖面渐渐平息后贴到他的身上。
    闭上眼的霎那间,一缕黑色的烟雾带着千军之势袭来,强硬的穿过了湖边围绕的隔绝外界的白雾,悬停在了湖面上。
    黑雾不断的翻滚,里面的火星子噼啪炸响,一双湖绿的眼眸自其中显现,一眨不眨的看向湖面。
    满池的粉白色花瓣间,有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有血,在水中化开来点,但更多的已经浸染透了布料,洗不掉。
    暗蓝的鳞片覆盖在这人身上,裸露在外的皮肤显得更加苍白。
    他整个人被翅膀藏了起来,弯曲成弓的脊背上,脊骨清晰可见。
    加梵的视线顺着脊骨往下,看到了一条紧贴在身上的尾巴,尾巴根部上一点点,是漂亮的腰窝。
    黑雾瞬间膨大了数倍,像是在兴奋,又像是在心疼,无数的火星子炸开,好一会儿雾中才缓缓的汇聚出个人形。
    看着躺在水中,把自己藏起来的魔导师,加梵这辈子呼吸没放的这么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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