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锦书说:“陛下恕罪!姑娘午憩前还好着……”
    见帝王提气,欲说什么。
    桑晚抬手,从额间握住萧衍之的腕子取下,“适才困得厉害,以为是舟车劳顿,没多想便歇了,陛下莫怪罪。”
    萧衍之:“一路返京都无碍,朕才一个下午不在,你就病了。”
    桑晚狡辩道:“兴许是晌午在龙撵上,被风吹的。”
    放眼满宫,再找不出第二个,像桑晚这样胆大的人。
    不禁暗暗替她担心起来,帝王却不怒反笑:“你还赖上朕的龙撵了。”
    她小声嘟囔:“阿晚实事求是罢了……”
    萧衍之拿她没辙,气得抬手,却只捏了下桑晚的鼻尖,听她躲着哼哼了声,才吩咐道:“安顺。”
    “奴才在。”
    “去请太医,再将步辇换成轿辇,帘幔做厚实些。”
    安顺领命离去。
    见他吩咐闲杂人等都下去,只留了元德清和锦书布菜,桑晚暗自松了口气。
    萧衍之:“往年都是冬日里才用的上轿辇,阿晚再赖朕,可就是无理取闹了。”
    桑晚说话带了些南方姑娘的软糯,听起来就像在撒娇。
    “哪里敢怨陛下,是阿晚自己身子不好,三天两头便要见太医,汤药更是没断过。”
    萧衍之无奈叹气,“惯会叫朕心疼。”
    说起桑晚身子不好,他就恨不得把南国那昏君的尸首拖出来鞭挞。
    待试毒太监将膳食都逐一用过后,却不见桑晚动筷。
    萧衍之问:“怎么不吃,病了没胃口?”
    桑晚摇头:“陛下龙体康健,别过了病气给您,耽误政事。”
    萧衍之刚拿起的筷箸,听了这话,筷箸放回碗碟的动静便大了些,发出清脆的一声。
    帝王手指摩挲着姑娘下巴,桑晚顿觉周遭气息都冷了下去:“陛下,您做什么……”
    萧衍之随即在她唇角烙下一吻。
    呼吸交缠,一触即离。
    锦书和元德清已经退到门角,低垂着头,不敢斜视。
    桑晚眼底顷刻间染了层湿意,委屈巴巴地看着他,害羞的红晕从耳垂,一路渲染到脖颈。
    她还从未和萧衍之,有过这样近的距离。
    本还委屈着,却听他说:“若将病气过给朕,阿晚能不遭罪,朕自当乐意。”
    第22章
    萧衍之松开钳着桑晚下巴的手:“阿晚当真是水做的,尤其这双眼珠子,总能噙着泪。”
    桑晚抿唇,气闷地看着帝王。
    萧衍之亲过的唇角好似烧了起来,那一瞬,她惊的都忘了躲。
    “陛下折煞我了,龙体尊贵,阿晚怎敢相提并论。”
    “生气了?”萧衍之问。
    桑晚嘴上说着“不敢”,那模样分明是置了气的。
    帝王轻笑,“是朕唐突了,但……”
    萧衍之话语迟疑,桑晚抬眸看他,在等后半句。
    “——下次还想。”
    桑晚脸颊绯红,也不知是高热烧的,还是被帝王撩拨的。
    她倏地起身,又不敢兀自离开将萧衍之晾在这,顿时陷入两难。
    帝王好声哄着,拉她坐下:“朕不是什么好人,亦不是正人君子,阿晚气坏了不值当。”
    “陛下!”桑晚闷声说:“您这般说自己,我若再气,岂非是阿晚不懂事了。”
    “朕晌午才说过,你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懂事。”
    桑晚看着萧衍之那双认真的眸子,缓缓起身,试探道:“那我回去了……”
    话音落下,便被他拽进怀里,跌坐在帝王腿上。
    “还没用膳呢,太医也快到了。”
    元德清连日来已经练就了绷唇不笑的本事,他们陛下,总爱逗弄姑娘。
    惹生气了,还得眼巴巴哄着。
    但不可否认,帝王身上那股子戾气也在面对桑晚时,尽数消散,整个人看起来活络不少,不再终日阴着一张脸。
    桑晚就知帝王不会让她走,眼
    下被抱坐在腿上,更贴近了。
    “陛下金口语言,竟也哄骗我女儿家。”
    独属于桑晚的淡香萦绕在萧衍之鼻息,他克制地夹起桌上甜点。
    承认道:“吃饱了,再慢慢气,别饿着肚子。”
    帝王投喂已成习惯,桑晚也习惯地用口齿咬走。
    再说,同萧衍之置气,也不能和眼前的甜食过不去。
    刚吃进口中,便觉身后传来响动。
    桑晚侧身,见钟旭和一头发半白的太医大约是刚踏进殿门,脸上闪躲的神情定是将方才那一幕瞧见了。
    两人忙低下头行礼:“臣等参见陛下。”
    桑晚霎时掩唇咳喘起来,萧衍之将茶水递给她,这才勉强压下,还撇了眼钟旭和江瀚。
    安顺弓腰解释道:“奴才想着钟大人照顾姑娘身子已有月余,恰逢也在太医院,便一同请来了。”
    听帝王嗯了声,两位太医才缓缓起身。
    江瀚是太医院院判,年过半百,萧衍之是他侍奉的第二个君主。
    也是让他最惶恐的,生怕不能活着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可就是这样一位暴君,却喂着腿上的姑娘,亲自递去茶水,就连元德清都插不上手。
    桑晚看着面前雕刻了龙纹的瓷杯:“这是陛下的……”
    萧衍之先发制人,反问道:“阿晚嫌弃朕?”
    帝王亲手递来御用茶杯,她不感恩戴德就算了,哪里敢说嫌弃。
    但和帝王一来二去打太极,桑晚察觉到到,萧衍之像故意为之。
    “陛下赐茶,不敢嫌弃。”她说的极快。
    萧衍之忍笑,端起茶杯将剩下的茶水仰头饮尽,“朕也不嫌弃阿晚。”
    桑晚眼眸轻颤,来雍华宫的第一日,萧衍之怎么比在宫外还要撩拨她。
    帝王神情温润,像换了个人似的,江瀚心中汹涌澎湃,反观身侧的钟旭,便淡定许多。
    大概不是第一次见了。
    萧衍之说完,便将桑晚抱进正殿矮榻上,不敢再做什么,让元德清传太医一并进来。
    矮榻下,桑晚的一双小脚还踩着赤金打造的龙头脚蹬,四周皆是御用之物。
    她虽没有册封位份,但这般待遇,还不知日后会飞多高。
    江瀚没有迟疑,在龙头脚蹬旁跪下,搭上丝帕,才开始诊脉。
    桑晚略有不安,眼前的太医,鬓角发根都白了。
    江瀚左右手都探过脉象,才起身看向萧衍之:
    “回陛下,姑娘身子亏空已久,钟大人调理的方子极好,可继续用着,此次发热除却风寒,还有些水土不服,肠胃脆弱了些,饮食上避开辛辣,好生将养便是。”
    萧衍之不放心,钟旭上前把脉后,帝王才挥手让他们下去:“先开方子退热。”
    江瀚还未退下,元德清犹豫道:“陛下,正好江太医在,帮您一道儿看看腿疾吧。”
    “多嘴。”帝王冷冷看了他一眼,元德清倏地跪下,“奴才斗胆,怕您夜里痛着,无法安睡。”
    江瀚又转回身,弓腰劝道:“秋风高起,陛下还是看看的好,龙体重要。”
    安顺眼尖发现帝王眼底有迟疑,适时出声:“不如奴才先送姑娘回去歇着,让钟大人去写药方。”
    三言两语,桑晚一时没听明白,但也乖乖起身福礼:“那阿晚先退下了。”
    “不必。”萧衍之像想通了什么,“你且坐吧,让钟旭去开药,朕要看着你用完汤药再走。”
    “陛下还怕我抵赖不成。”
    萧衍之唇角含笑:“也不知是谁家姑娘,没有甜酪便不喝,还暗戳戳闹小脾气。”
    桑晚顿时哑口,还不是那汤药实在太苦,日日喝着,若没有些甜食,哪里喝得下去。
    帝王自问自答:“是朕养的小姑娘,娇气些没什么不好。”
    桑晚招架不住萧衍之的连番浑话,支吾着说:“陛下还是快看腿疾吧,我不走就是了。”
    萧衍之挪去龙榻,半靠起身。
    裤脚从脚脖卷到膝上,桑晚能看到许多陈年旧伤,已经渗进皮肉里的暗沉青紫,顿时心纠在一起。
    ——他可是帝王啊,怎会如此。
    江瀚在他膝头施针,萧衍之看向桑晚,温声询问:“吓到你了?”
    桑晚摇头,和萧衍之日日相处了一月有余,再如何,也都生出了些情分。
    “陛下的腿……”
    “这双腿,冬日里跪过雪地,夏日里跪过石子,经年累月的,也就落了病根,秋冬变天时总会痛上一痛,开春后能好些。”
    萧衍之语气平淡,可桑晚眼圈却渐渐发红。
    他本不打算让桑晚见这些,又觉得总有一日,会坦诚相待。
    却没想到她率先不忍了。
    “说朕呢,阿晚怎么还哭上了。”
    “是太后吗?”桑晚隐隐猜到答案。
    “阿晚真聪明。”萧衍之不在意地笑笑,一心只想着哄她:“都过去了,现在朕是皇帝,护得了自己,亦护得了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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