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似是想都没想,点头道:“好啊。”
    和赌气似的。
    元衡半信半疑,可到底也不敢再试探什么。
    总归孩子都有了,他们的姑娘那么可爱,她又向来心软。
    不过元衡不曾想,她说的这些话竟是半点不掺假。
    她一门心思,似乎真的都扑向了那个孩子。
    小姑娘醒的时候被抱进寝殿,此后再睡着,就再没被抱回去过…
    元衡干脆叫人将小姑娘的摇床搬进了寝殿,她轻轻推着摇床,似是心不在焉。
    “让她回去睡好不好?”元衡问道。
    岑璠缓缓摇头,“就让她在这里吧。”
    元衡愣了愣,耐心劝道:“她晚上会醒,你自己还要休养,她会吵到你的。”
    岑璠坚持将她留在这里,“小孩子认人的,咱们陪的少了,她会和咱们不亲近的…”
    元衡嘴唇抿了抿,由着她去了。
    宫里带孩子的嬷嬷也从未见过有皇子公主一生下来就养在身边的,小孩子娇气的很,晚上肯定会醒…
    皇帝和皇后胡来,可终归只是因为太年轻不懂这些,不是什么荒诞的大错,宫中也无人去劝,只派人在殿外守。
    夜晚熄了灯,殿内静谧漆黑,不知何时,忽然响起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那哭声如雷声贯耳,直往耳朵里钻,元衡下意识坐了起来。
    岑璠也睁开眼,“她怎么哭了,是不是饿了?”
    她想要下床,却显得费力,元衡道:“朕过去看看她。”
    元衡趿上鞋,点上灯走到摇床前,只看到小姑娘张嘴大哭,哭的满脸通红。
    他将姑娘抱起来,轻轻摇晃,叫着她刚起好的小名,“满满不哭,不哭呀…”
    岑璠从未见过元衡如此,哄起孩子来像是换了个人一样。
    她撇开眼去,那刻意放轻的声音依旧萦绕在耳。
    只是忽然间,那声音停住了。
    满满的哭声却骤然刺耳,几乎是扯着嗓子喊,岑璠听的一阵心梗。
    她转过头去,却是愣住。
    高大的男人直直站在那里,袖口上不明不白多了道水渍,连手上都有,小姑娘的襁褓上洇染一片。
    他脸上的那点温和似是僵住,岑璠深吸一口气。
    窗外已是有宫人来问,“陛下娘娘,小公主起夜,老奴先把公主抱出来吧…”
    这话说晚了片刻,岑璠看向他,他并没有恼羞成怒,只是冲她笑时有些尴尬,“朕出去,让嬷嬷哄好再把她抱回来…”
    他说完这句,便又将小姑娘放回摇床里,自己穿上衣裳,一层又一层裹住才又将小姑娘抱起来。
    直到换过襁褓,再喂小姑娘喝下乳水,元衡还没回来。
    再回时,他全身都净房洗了个干净。
    乳娘已经退了出去,只有她坐在胡椅上,呆呆看着摇床里的小姑娘。
    元衡替她拿了件衣裳,披在她的肩头,“皎皎怎么下床了?”
    岑璠回过神来,自己穿好衣裳,“睡不着,想多看看她。”
    她眼睫微颤,“她怎么比寻常的孩子小许多…”
    “许是还不足月…不过皎皎放心,朕问过太医,满满在你肚子里养得很好,嬷嬷这个月哺乳前会喝药,会没事的。”
    岑璠却是只注意到她会喝药,声音有些哽咽,“对不起…”
    “我要不要亲自喂她,这样她会对我更亲近些?”
    元衡算是明白,珝儿伤她是有多深。
    她不像他没有良心,受不得亲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骗背叛。
    “不是皎皎的错,满满交给乳娘去喂便好,你只管养好身子便是。”他将声音压低些,劝慰道:“你是她的阿娘,她怎么会同你不亲近,皎皎不也有乳娘?”
    岑璠想说,她其实同自己的阿娘不怎么亲近。
    她的阿娘同她一样,怀她时是头胎,生的艰难,没有乳水能喂她,那时岑氏是富户,便由乳娘养她长大。
    珝儿生下时正值战乱,家里备不了乳娘,便由阿娘亲自喂养。
    她常常在想,是不是因为这个阿娘才同她不亲近。
    她明明要比珝儿听话许多,珝儿不喜欢画画,而她却听母亲的话,可母亲不曾说过珝儿的不是,反倒常常说她贪玩所以画不好。
    去虞家时,阿娘只将珝儿带了过去,将死之时,却将仇恨全部抛给了她。
    母亲生前只留下了报仇这一个愿望而已,弥留之际,连一个关于她的嘱托都没有。
    是因为这个,还是因为珝儿是个男孩?
    岑璠自己不清楚,也不想去弄清楚其中的答案。
    如今她自己也有孩子了,也是个小姑娘…
    这尚且是第二日,她胸口还隐隐带闷痛,听说妇人产后不去喂孩子,乳水很快便会慢慢收回去。
    岑璠道:“我想自己喂这个孩子…”
    这宫中有没有先例元衡不知道,他只知道先帝的后宫,嫔妃为了能尽快侍寝,都不会亲自喂养,就连他都不例外,一般的大户人家也都会请个乳娘。
    她是不是对于这个孩子过于在意了?
    元衡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他先前想要的,似乎就是她能一门心思在孩子身上。
    可又不仅仅是这样。
    “我能喂她,我喂她能安心些。”
    她像是再求他一样,元衡便也顺着她,“皎皎想自己喂,那便喂吧,都听你的。”
    他说罢便站起身脱衣裳,将她抱回到床上,刚才的狼狈早已被洗净,那层沉香便愈发浓郁。
    一番折腾下来,已经到了后半夜。
    元衡这两日都没处理过朝政,做了两日人父,明日说什么都得再做回皇帝了。
    他满心疲惫,刚闭上眼却听岑璠问道:“陛下可还记得曾经答应过我的事?”
    元衡一时还真想不起来自己答应了她什么。
    岑璠提醒道:“宣光殿里的废后还活着。”
    元衡话音顿了一瞬。
    “陛下可还记得?”
    “当然记得。”元衡立即答道:“等到你出了月子,任由你处置。”
    *
    小姑娘满月那日,宫里邀请来了不少人,大多数都是皇室亲眷,就连五公主都来了。
    岑璠的亲人,如今只剩下彭城的那些人。
    元衡虽是不喜欢岑家那些亲戚,可这满月宴就是图个人多祝福多,这样他的小公主会更有福气。
    元衡这么想,便也派人将她舅舅和舅母也接了过来了。
    至于那将她喊作媳妇的表兄,元衡还记得,不曾请来。
    郑伊湄这些日到了华山郡,也给刚出生的小姑娘送来了金项圈。
    当初岑璠走时,舅母倒不曾想过岑璠有这般造化。
    当今的陛下她在彭城时便见过,龙章凤姿,一表人材,发生的事虽是不怎么愉快,可到底让她印象深刻。
    没想到自己看着长大的姑娘能入王府的门,如今跟着晋王飞黄腾达,竟是做了尊贵的皇后。
    毕竟曾在一个宅院里待过,岑璠倒也给面子,将舅母请进了自己住的含章殿单独说话。
    她怀中的小团子褪去了一身红皮,皮肤愈发白嫩,像是块水豆腐一样,眉眼虽看不出来是什么模样,可精致秀丽,挑不出一点点毛病。
    不过想来也是,父母都是一等一的好看,就是乱长,也不会难看到哪里去。
    小姑娘早就睁开了眼睛,水灵灵的像两颗葡萄,这孩子哭的时候大声,不闹的时候又很爱笑,如今看到岑璠手中的金项圈,在她怀中咯咯直乐。
    岑璠将那项圈拿远了些,项圈上挂了一串小铃铛,她故意摇了摇,小姑娘咧开嘴,笑得更欢了。
    “你怎么这么高兴?你父皇给了你这么多串,还没看够?”
    叔母瞧了瞧那金项圈,金光闪耀的,一
    看便是好东西。
    就这样的东西,送给孩子本来就只是图个吉利,寻常日子又不怎么能带,皇帝竟给了好几串。
    含着金钥匙长大,当真是命好福大。
    只可惜了,再怎么尊贵,终究是个公主。
    舅母心底惋惜,问道:“娘娘身体恢复的如何?有没有打算再给陛下生个小皇子?”
    第109章 就你一个,你说好不好呀……
    岑璠低头看了看小姑娘,学着元衡所做,捂住小姑娘的耳朵。
    “还没有。”岑璠说道:“先把她养大再说吧…”
    “陛下也愿意。”
    岑璠颔首,小姑娘正在朝她看,她弯起一个笑容,轻轻哄道:“阿娘就你一个,你说好不好呀?”
    舅母看得出她不想回答,叹了一口气,没再问下去。
    待到人来多了些,元衡找到她,从她手上抱过了那个糯米团子。
    满满见到元衡,便是笑得更欢了。
    舅母目光凝在元衡身上。
    她这辈子是第二次见皇帝,上一次这位皇帝对着她,还要打要杀的。
    这次再见,连孩子都会抱了,不仅会抱,还抱的很熟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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