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人都应该像她初见程时鸢一样,对这样一个人感到惊艳。
    然而听见她回答的程时鸢,却没忍住皱了下眉头。
    “还不如刚才那句自由。”
    她说:“我果然还是很讨厌你这样的说教啊,姐姐。”
    “讨厌吗?”明知道她在故意刺痛自己的心,陈楚星也还是如她所愿地,露出了难过的眼神:“那小时喜欢听什么?”
    “当然是——”
    程时鸢抬手虚虚地,点向她心口的位置,理所当然地回答:
    “想听你的真话。”
    陈楚星叹了一口气,发现自己果然对她任何要求都没有抵抗力。
    “真心话是……”
    “从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想要和你在一起,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有一刻想过要和你分开。”
    “这一生我做过最后悔的事,就是得到的时候没有珍惜。”
    对你的爱意。
    从来没有一刻减少过。
    第47章 正文完。
    程时鸢终于听到了,当年和陈楚星分手时,最想听见的话。
    这次她们之间无需善意的谎言,不再需要一厢情愿的付出和奉献,倘若心中怀揣着爱意,那不必剖开胸膛,也要让那股爱从其他地方流露出来。
    她们牵着手,听着晚风的声音,穿过树林与庭院。
    陈楚星不知不觉地,哼起了歌,程时鸢辨别出这是她的哪一首单曲,在副歌的部分,也轻快地,随她一同唱了起来。
    空灵的、醇厚喑哑的声线合在一起。
    像一杯新酒与陈茶的碰撞。
    依然有独特风味。
    直到程时鸢在别墅门前,看见了沈凌熙的秘书,才缓缓松开身边人的手,对陈楚星笑着道了声“晚安”,祝她好梦。
    即便自己得了自由,陈楚星依然无法对她和沈凌熙的单独见面,放下心来,一度想要开口,说出陪她过去。
    程时鸢却摇了摇头。
    “放心。”
    她轻描淡写地,仿佛对答案已经有所笃定:“我自己去就可以。”
    不再受到续命系统限制的她,像是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不再受到任何囚。笼的束缚,跟着秘书上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
    直到车辆在市中心医院的,独栋特需病房前停下。
    眼熟的佣人替她拉开门,也已经礼貌地改了口:
    “程小姐。”
    她走进娴静的大厅,一眼就看见在窗边披着外套,正在喝热茶的女人。
    “不在医院待着,这么晚也不休息,你是彻底好全了?”
    程时鸢出声问道。
    沈凌熙放下手中那盏精致的、不知从哪个拍卖会里弄回来的官窑茶杯,冲她很浅地勾了勾唇:“你不是知道,我讨厌那种地方?”
    唔。
    程时鸢后知后觉地想起来,是有这么一回事。
    大概是因为沈凌熙的父亲是个疯子,尤其在后代培育上,找了无数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孩子。
    爱看他们自相残杀,也喜欢在年幼的他们身上试验一套又一套稀奇古怪的养生办法,有的狂喂中药,有的用什么维生素疗法,统统加大剂量。
    所以体质差的孩子,小时候就会常常见到医院。
    明明是富贵不已的家族,却比未开化的原始丛林规则更残忍。
    因为食子的,就是他们的亲生父亲。
    当初沈凌熙讲完这个故事,还跟程时鸢说,因为讨厌那种冰冷的地方,总是睡不好,所以会很喜欢和暖和的她睡觉。
    “老婆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对吗?否则,我恐怕又要多添一条失眠症了。”
    有心卖惨的话语。
    在几年后的今天,似乎一语成谶。
    程时鸢主动走向她,拉开她对面的一张贴满螺钿、嵌着漂亮玉盘的木椅,径自落座,语气漫不经心:
    “你这人说话真真假假,没办法,我分不清,就干脆都不信了。”
    始终在旁边暗处待着的茶艺师,想要过来给程时鸢斟一杯茶,却见沈凌熙尾指在桌上敲了敲,又默不作声地,退后离开了这片区域。
    沈凌熙亲自执起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甚至贴心地提醒,这是熟普,喝两口也不用担心晚上睡不着觉。
    程时鸢半开玩笑地答:“我更需要担心的,应该是喝上一口之后,今晚该不会没办法离开这里吧?”
    沈凌熙单手托腮,歪着头看着她:
    “短时间内频繁摄入那一类药物,虽然能代谢,总归对你身体不好。”
    这时候倒是又很关心她的身体了——
    程时鸢如此想着。
    下一秒,又意识到沈凌熙话中有话,沉默了片刻,自己笑了下。
    “别人都有理由指摘你,讨厌你,恨你。但是唯独我,没有这个立场。”
    她其实很清楚,她不该对沈凌熙这样刻薄。
    从程时鸢进入恋综开始,亦或是在更久以前,寻医问道的时候,总是巧合地、每每能找到各种渠道问遍国内外名医,恐怕都离不开沈凌熙的关系。
    而这个人,从再次出现在自己面前开始,所走的每一步,都目的明确。
    沈凌熙固然是真心实意地,想要那些情敌们退败,或是不幸死亡。
    但她同样也是在不顾一切地,帮助程时鸢活下去。
    倘若沈凌熙对这世界有九十九分的假意,那留下的一分真心,也给了程时鸢。
    “但你,依然不喜欢我采用的形式,不是吗?”
    沈凌熙定定地看着她。
    “你讨厌别人为你自作主张地决定事情,也讨厌我行事的作风与手段。”
    沈凌熙从来都很清楚这点。
    然而她们俩今夜的身份似乎调转了过来。
    替她说话的人,却是程时鸢:“或许,其他时候我可以理直气壮地责怪你,但唯独这一次,我不行。”
    倘若把她和沈凌熙立场对换——
    她也不能比沈凌熙做得更好。
    是她不肯对沈凌熙交付信任,没有得到信息共享的前妻,最终也只能用这样极端的方式,帮她完成任务。
    甚至,如果没有沈凌熙的推波助澜,单靠程时鸢自己,要想得到一百分的纯粹爱意值,不知要在这几人间辗转劳累成什么样。
    她几乎能预见自己,每天不眠不休地,不断在各个目标间挑起战火,又想方设法亲自灭火的狼狈模样。
    按照道理来说,她是需要对沈凌熙道谢的。
    沈凌熙扬了下眉头,明明眼前的这个人,不再因为那些无关紧要的家伙生她的气。
    可这从容平和的模样,却让她觉得,更不妙了。
    好像……
    更难抓住这个人了。
    于是她很艰涩的,模仿了这些天从竞争对手们身上学到的东西。
    “但我本来可以做得更好,对不对?”
    如果那时她没有同意离婚,在程时鸢对她失望透顶的时候,能拿出真诚的姿态,想尽办法让人回心转意。
    是不是——
    在程时鸢最绝望,静静等待死亡的时刻,陪在她身边,让她奇迹般得到重生机会的人,会是自己呢?
    又或者。
    倘若她们没有离婚,程时鸢根本也不必一步步,等待至暗时刻的到来。
    沈凌熙自己就可以,成为心上人的唯一救赎。
    是她主动放弃了机会,用她习以为常、又引以为傲的计谋,将人推到越来越远的位置,还幻想着,能够将人重新捉回身边来。
    沈凌熙曾经以为,只要将程时鸢留在自己身边,那颗冷却的心,总有一天能重新热起来。
    但在珍珠群岛上,见到程时鸢郁郁寡欢的、对自己曲意逢迎的,故意收敛起脾气的样子,她才忽地明白。
    再坚持那条错误的道路,她会失去得更多。
    程时鸢看着她难得盯着自己出神的模样,只垂下眼帘,没有回答。
    因为人生有太多的如果,可是最终只有她走的来时路,是唯一的真实。
    沈凌熙等了很久,也只等到沉默的空气,恍惚明白了什么。
    她低低地笑出声来。
    然后蓦地开口,说出了几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
    “人类总是会在晚上,做出一些违背理智的,非常感性的错误决定。”
    “所以重大决策,通常都不适合在夜晚进行。”
    “还有沉没成本,也不应该参与重大决策。”
    沈凌熙闭着眼睛,按着自己的额角,仿佛在自言自语。
    就这样停顿了好几秒钟。
    反复将一句话,在喉间翻涌数次,强行与身体的理智做对抗,才姗姗道出:
    “但我想,这时候我应该做一件我从前不喜欢的错事。”
    “因为我的错误决定,似乎有利于你,对吗?”
    就像那时候,沈凌熙应下了那个最让她后悔的离婚请求。
    可是从分开再到重逢,她没有从程时鸢这里看到一丝一毫眷恋或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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