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他看见张倩优的季严俞的聊天界面,最新一条信息,是一个音频文件。
    卧底女士不畏严寒,尽职尽责。
    季卿:“外面冷,进去吧。我的办公室有件外套,今天我用不上,你觉得冷就穿上。”
    “哦哦。”张倩优搓了搓双臂,道谢后,看着季卿明目张胆翘班。
    离开时还被一位老大爷撞到。
    季卿蹙眉,瞥了眼嘴里念叨着‘字画’的老大爷,径直往停在路边的黑色轿车走去。
    车门打开,冷风卷了进去,把季严俞的风衣袖口吹得鼓了一下,露出亮屏的手机界面。
    季严俞注意到季卿的视线,神色如常翻转手机,而后放进口袋。
    动作太明显,季卿很难不去关注。
    他斜睨一眼,“躲我?有什么是我不能看的。”
    季严俞实话实说,“有很多不能看。”
    他等季卿坐稳,揪出卫衣绳,顺手编了两个琵琶扣。
    又看见弟弟的细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绕着琵琶扣的小尾巴,不客气地揪了揪。
    车子平稳地在国道上开着。
    季严俞握住季卿乱动的手指,“我查了别墅里的监控,季沐思摔下楼梯的那一段被删了。”
    “嗯。”季卿手指用力,没抽动,任由季严俞握着,“大概能猜到。这么早带我去哪里?”
    当然是搬出季家后的新住所。
    季严俞领着季卿上楼。
    厨房里,张宿正在忙活,听到动静后探出脑袋,“大外甥,快来厨房帮忙。小外甥在外面坐会儿,吃点零食。”
    季卿看着季严俞脱下外套,挽起黑色打底衫的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走向厨房。
    他跟了上去,靠着厨房门。
    推门往后滑了一下,以至于他身形有些不稳。
    季严俞快步上前去扶。
    下一刻,季卿避开季严俞的手,稳稳站直。
    季严俞眸色渐暗,双手不动声色地转了个方向,去拿季卿右手边的围裙,“出去玩,厨房油烟重。”
    张宿附和,“严俞说你喜欢永福茶楼的糕点,中午搬家时,我特地绕路买了点,你快去吃。”
    他掀起蒸锅盖子,水汽骤然上涌,柔和了眉眼。
    季卿透过氤氲的水雾,视线落在切着姜丝的季严俞身上,“怎么不出去吃?”
    “啊,之前我那小破地住不下两个人,就新换了间房。”张宿把热油泼在鱼肚子上,滋滋啦啦响个不停。
    “搬了家,第一顿饭在家里吃,寓意好。”
    一碗汤圆上桌。
    张宿的吉祥话紧随其后,“团团圆圆,长长久久。”
    季卿不说话,沉默地吃着汤圆。
    他修剑道。
    道家人,能说服自己,就百无禁忌。
    季严俞坐在季卿的左手边,折起弟弟稍显宽大的袖口,“细嚼慢咽,别一口吞,汤圆不好消化。”
    “知道了。”季卿一边点头,一边打开振动的手机。
    张倩优发来的四张买卖合同映入眼帘。
    季严俞垂眸一瞥,视线落在下方的一百万。
    又很快被通话界面替代。
    季卿起身接电话,走向阳台,随手关上门,隔绝屋内令人头脑发晕的暖意。
    “什么事?”
    话未说完,张倩优上扬的声音就透过扬声器传了出来。
    “老板,你猜我碰到了什么好事?”
    女士柔顺的黑色长发干练地盘在脑后,手臂夹着文件风风火火往办公区走去,啪的一声,把塑料文件夹的竖杠拍在季卿的办公桌上。
    不等季卿回答,张倩优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你之前让我装裱的四幅字画已经出售,三幅字各一百万,一幅画两百万。”
    国画市场不同,更看重名声,菜鸟再厉害,也得在地上盘踞一段时间,才能化龙。
    张倩优本以为二十万已经顶天。
    但是——
    张倩优深吸一口气,确定价格时剧烈跳动的心脏,此刻又悄然变快。血液好似滚滚燃烧的岩浆,在心底冒泡,又骤然爆发。
    一种历史在手下产生的激荡感令她头脑发晕,以至于声线带着丝丝颤抖。
    “老板,我感觉你要火呀。新人第一幅作品就定价一百万,就好比你第一个屁值一百万,第二个第三个也是一百万起步。而且买家是海城大学国画系的知名教授。”
    话糙理不糙,但是这话也太糙了。
    季卿靠着铁艺栏杆,俯瞰将暗未暗的海城。
    点点星光透过灰暗的云层,吝啬地洒在蹦蹦跳跳的女孩脚下,点亮了不带一丝的阴霾的明媚笑脸。
    “嗯,该奖励,明天晚上请你吃饭?”
    张倩优果断拒绝,“明天不行,明天下午是影帝桑霁的电影首映会,晚上可以蹭一蹭宴会。”
    她又道:“老板,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客户还要你和玄清的联系方式,要把你们的微信推给他吗?”
    季卿沉默一瞬。
    玄清的微信他没有。
    张倩优:“老板?”
    季卿:“晚点发你。”
    两人又聊了几句四幅字画出售后的注意事项,就挂了电话。
    等季卿在餐桌旁坐下,面前已经摆好了张宿和季严俞做的菜肴。
    张宿用公筷夹了一筷子樱桃肉到季卿碗里。
    “尝尝,你哥亲手做的。”
    季卿“嗯”了一声,去看季严俞状似不在意的小眼神,又听到他沉稳的声线传来。
    “你的字画卖出去了?一百万?”
    季卿点头,脑子里浮现出买家的名字,“嗯,张承教买的。”
    另一边。
    张承教带着包装好的字画回家,一进门就对上了老婆子阴沉的脸。
    这才想起,自己为了四幅字画,把老伴丢在商场的行为。
    赶忙道歉,又见对方面色没有丝毫好转,低声凑到她耳边道:“佳玉,别气,我给你看一眼我买了什么东西,你就不气。”
    他老伴和他一样,对灵动的字画爱不释手。
    张承教信心满满。
    李佳玉不屑一顾。
    即使张承教把整家服装店搬到她面前,她也不会消气。
    “你以为我能被你三言两语哄好?痴人说梦。”
    张承教笑而不语。
    李佳玉更气了。
    揪着对方的耳朵,不顾张承教啊啊啊的吃痛声,来到正在拆东西的动作人员身边。
    “能是什么好东——”
    李佳玉顿住了。
    倒吸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这是好东西呀。”李佳玉松开攥紧耳朵的手,一把推开凑过来的张承教,小心翼翼地去蹭画框。
    “骨气洞达,飘然洒脱,势若抽刀断水。”
    张承教连连点头,拿起手机找准角度拍了好几张。
    又轻车熟路地打开微信,发了朋友圈,一连@了十多位圈内好友,才作罢。
    李佳玉拍了拍张承教的脑袋,“笨,可以设置分组可见,你都发出去了,下次有这位大家的作品,你还能抢得到?”
    是这个理。
    张承教懊悔不已,伸手去删,一条私聊弹了出来。
    他定睛去看。
    是席家席沉衍,附带一张他刚拍的署名玄清的画。
    第18章 师弟,求我吗
    搬家第一晚。
    季严俞没离开,跟着季卿住进了次卧。
    小房子装修雅致,软装几乎和季家别墅一比一复刻。好似季严俞无论在不在,都充满了存在感。
    季卿坏心眼地踢歪沿着地板缝隙摆放的毛绒地毯。
    又在季严俞的注视下,打开衣柜,拿出常穿的纯色棉质睡衣,把脱掉的橄榄绿卫衣甩在铺得不见褶皱的床上。
    季严俞掀起眼皮,细细体会弟弟不满的小动作,盯着季卿后腰处陈旧伤疤看了一会儿。
    直到季卿拿着换洗衣物进了洗手间,才起身去找张宿。
    书房里,张宿的面前摆着两杯白水,等季严俞进来,随口问了一句。
    “小外甥睡了?”
    季严俞脱下风衣外套,搭在椅背上,“没有,去洗澡了。卿卿现在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如果不看你给我的,季卿十八岁之前的视频,以及十八岁到二十岁之间的视频,他现在的精神状态堪称完美。”
    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张弛有度的行事手段,有理有据的小戒心。
    张宿摸着下巴,几乎不能把现在的季卿和十八岁到二十岁的季卿混为一谈。
    用精神分裂解释,又不合理。
    “大外甥,说句实话,你是不是在小外甥出国的时候,找人欺负他了。其他不说,小外甥现在对你有点意见,都不叫你哥了。”
    季严俞沉默不语。
    他想起 one club里,季卿把下巴搭在他的肩窝,软绵绵叫得那一声‘哥’。
    “知道了,多注意他的状态,有问题联系我。”
    老式挂钟咚咚响了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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