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纠垂着脑袋埋在季卿的颈窝,鼻尖是清冽的雪松香气,让他的眼睛有瞬间的失焦。
    “师尊,我是个坏蛋,你不该这样信任我。”
    他掀起眼皮,目光细细描绘季卿糜艳到令人心颤的眉眼。透着冷意的指尖,缓慢地攀上季卿绷紧的温热脊背。
    又顺着瓷白的皮肉往上,遮住深邃明亮的双眼。
    “真可怜,你动不了。”
    “喻纠!”
    “喻爷?”
    季卿带着恼意的冷冽嗓音,和中年人讨好的声音交杂混合,令喻纠骤然回神。
    他避开中年人伸过来的手,视线一扫,落在不远处的青年身上。
    “他是谁?”
    中年人顺着喻纠的视线看去,“季沐思,季家的三少爷。”
    “嗯。”喻纠应声,拿出手机,对着季沐思拍了一张照片。
    而后用左手遮住照片里季沐思的上半张脸,片刻后呆愣在原地。
    和师尊好像——
    中年人的话还在继续,“我刚刚还看到了季家大少爷季严俞,他好像往花园的方向过去了。”
    喻纠闻言转头,看到一道挺拔的背影。
    微风卷起了栗色的西装外套,季严俞压住翘起的衣角,往花园走去。
    就见季卿半蹲着,面前是一条戒备的德牧。
    前爪下压,嘴里叼着木棍,绷紧了背部肌肉。
    季严俞:“做什么呢?”
    欺负狗?
    “在玩。”季卿没有回头,而是把视线长久停留在德牧叼着的笔直木棍上。
    没有男人能拒绝一根笔直完美的木棍,至少他不行。
    他掏出当作零嘴的小香肠,指了指狗嘴上的木棍,嘬嘬两声,“和你换,换不换。”
    德牧发出呜呜低吼,显然不同意。
    季严俞沉下脸,视线极快地扫过季卿不安分的手,立刻揪住季卿的衣领,往身后带。
    “不要靠这么近,它在低吼,危险。”
    栗色的棉质衬领一歪,冷风当即灌了进来,季卿缩了下脖子,“别揪,脖子痒。”
    季严俞挑眉,“脖子怎么红了一块?过敏了?”
    “没事。席沉衍收手的时候,手背打到了。”
    季卿身形一闪,把后领从季严俞的手中抽出,多掏了一块水果糖。
    对着德牧说:“加码,换不换?”
    德牧仍旧不为所动。
    季卿蹙眉,问季严俞,“狗随主人。谁养得狗,认死理,这么不好说话?”
    “……席沉衍。”
    季卿:“……”
    一主一宠,性格挺合得来。
    两人一狗,纠结了半个小时,季卿把除了巧克力的所有零嘴在狗大爷面前摆好,才让它吐出木棍。
    他当即拾起木棍,挥了两下试试手感。
    破空声咻咻一响。
    季严俞的额角跳了跳,斟酌语气,把话从喉间送了出去,“席沉衍为什么会碰你脖子?”
    **
    第二十五章
    季卿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顺着笔直的棍子划拉一下,在中段停住,黏腻的触感让他条件反射地摩挲指腹。
    摸着不像口水。
    “问这个做什么?我还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和狗子抢木棍。”
    季严俞平静道:“你一岁会走路,跑到花园捡了根树枝,往我嘴上戳,让我吃。”
    “三岁时,见到一根很直的木棍走不动道,赖在地上要我爬上树捡,捡回家后因为我不让你抱着它睡,你抽抽噎噎地扒了一晚上房间门。”
    他瞥了眼季卿。
    青年身量颀长,身后是昏黄灯光汇聚而成,脉脉流动的金色光河,细小的尘埃浮动,在季卿冷然的脸上,落下一缕生气,密密麻麻地染红耳廓。
    季严俞几乎不用过多思考,就能推演出带着薄荷清冽香气的唇瓣,吐出的五个字。
    “季严俞,闭嘴。”季卿囫囵披上丢在一旁的外套。
    季严俞极快地笑了一声,又很快收敛,换上了严肃表情,“现在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为什么席沉衍会碰你的脖子?”
    弟弟轻飘飘说着‘不喜欢’,和他在one club没骨头靠在席沉衍身上的画面,在季严俞的脑海里盘桓。
    长大了,会骗哥哥。
    还会藏心思。
    季严俞的眸色一点点变暗。
    车祸后,季卿为了得到席沉衍变得面目全非。没有底线的轻贱自己,伤害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卿卿,喜欢一个人可以,但是你需要先是你自己,才能爱别人。”
    季卿没有直接回答,他蹲下身,挠了挠德牧温热的下巴。
    狗头当即扬起,黑眼珠子眯着,喉间发出呼噜呼噜的响动。
    他短促笑了声,坏心眼收起手,德牧怔愣一瞬,不满地汪汪叫。
    “不喜欢席沉衍。”
    季严俞欲言又止。
    口是心非?
    还是欲擒故纵?
    季卿没管季严俞纠结的小表情,微微侧头,往黑黢黢的角落看上一眼。
    黄毛当即缩头,后怕地贴在墙角,用气音对身侧的钱生财道:“我感觉季卿看到我了。”
    灌木丛里,枝丫乱窜,绿叶子挠得皮肤发痒发燥。
    钱生财随手折断枝条,“怎么可能,离这么远,那小子只是身手好一点,又不是千里眼。”
    “也是。”黄毛呼出一口气。
    怕什么。
    现在年轻人、有钱人,四眼小子多的是。季卿身边的季严俞就是如此,一股斯文败类的酸臭气息扑面而来。
    就算季卿没有戴眼镜,视力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再次探头去看。
    季卿把直木棍握在手中,这姿势有点像他在电视里看到的背剑大侠。
    本来待在一旁的季严俞不见踪影。
    黄毛回头,“大哥,我看季卿架势不对,他会不会很厉害?”
    钱生财白眼翻上天,“你这张嘴晦气得很,季卿再厉害,还能越过化学品去?到时候迷药一洒,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呀。”黄毛被说服了,又探头去看季卿。
    而后呼吸一滞。
    季卿原先站的地方空无一人。
    风一吹,青草晃荡两下。
    他急忙去找,腰侧却冷不丁抵上硬物。
    森冷的声音从身后传入耳廓,“你在找我?”
    黄毛的心脏极快地跳了两下,不敢回头,双腿止不住发抖,不久前在薄荷画廊被踢的腹部,隐隐作痛。
    不一会儿,冷汗浸湿后背。
    只觉身后站着的是要命的艳鬼,悄无声息地走,悄无声息地来。
    “回头。”季卿冷冷地道。
    黄毛扑通一声跪下了,“大爷,我哪敢回头呀,电视上都是这么演的,看到你的长相,知道太多我就没命活了呀。”
    季卿:……
    太怂,不好谈事。
    他抬起木棍一挥,黄毛应声倒地。
    而后扫了眼被他踩进泥里的钱生财,收回腿,木棍不轻不重地抵在对方的腰上。
    钱生财当即抬头,吐出嘴里的泥巴,阴鸷的视线不偏不倚停在季卿的脸上。
    又顺着往下,在木棍上颜色偏深的地方停留片刻。
    阴冷的笑意攀上脸颊,“少年人,太傲气,容易翻船。”
    话还未飘远落地。
    季卿眼前的景象骤然一变,钱生财的脸极有规律的缓慢摇摆,重影堆叠,以至于他有些反胃。
    不知何时,德牧已经歪到一旁,长长的舌头耷拉着。
    季卿几乎下意识看向手中的木棍。
    这东西有问题。
    迷药?
    “知道我喜欢捡木棍的人不多。”季卿忍着不适,卸了力道,脊背贴在带着冷意的矮墙。
    上眼睑无力地垂着,他睁着失焦的双眼,语气不急不缓,“不是季严俞也不是季洪峰,老宅里的佣人前段时间被季严俞清理过。是季沐思。”
    声音越来越低。
    耳畔传来脚踩枯叶的簌簌响声。
    是钱生财吗?
    模糊间,有人撑住了他滑落的身体,以及几不可闻的低语,“师弟——”
    季卿骤然腾空,陷入冗长的黑暗里。
    闭眼前,他听见了钱生财痛苦的怒骂,以及骨骼猝然断裂的脆响。
    依稀看见远处模糊的身影。
    不高不矮,像是季沐思。
    季沐思在连廊里踱步,视线时不时扫过不远处的花园。
    想去,又止住脚步。
    频繁地按动手机的电源键,依旧没有等到钱生财事成的信息。
    他死死咬唇,抬眼看到朝着这个方向走来的中年男人,立即换了表情。
    圆润的杏眼微微睁大,看起来无辜又可怜。
    “季三少,喻爷想和您谈谈。”
    “好……好的。”
    **
    翌日,暖阳穿透天窗,打在地下室通透的落地窗上,又顺着微风拂过,轻轻地摩挲着薄薄的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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