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会这样——
    席沉衍不是只喜欢画画好的人?
    分明季卿的画犹如厉鬼索命。
    又或许,只是席沉衍还未曾见过季卿的画。
    陈钰垂眸,神经质地捏皱身上的长马褂,而后一点点抚平褶皱的布料,像是抹去席沉衍身上的污点。
    他忽而笑了。
    **
    房门打开,席沉衍将季卿在沙发上放好。
    按住季卿的肩膀,缓缓道:“不要乱动,我去拿医药箱。”
    季卿靠着柔软的沙发,懒懒应了声。
    等席沉衍离开,才掏出兜里的手机,打开摄像头,对着左手小臂拍了一张照片,准备稍后发给季严俞。
    许是拍摄距离太远,小臂处染血的衣服很清晰,伤口却拍不到多少。
    季卿放下手机,用完好的右手,去扯破损的袖子。
    没成功。
    被按住了。
    “又乱动?”
    季卿抬头迎上席沉衍冷若冰霜的视线。
    青年的唇抿成一条直线,面部肌肉紧绷,脖颈处的青筋鼓动一瞬,又倏然沉默,只一味地盯着季卿小臂处的伤口。
    席沉衍拿着剪刀对准袖口。
    “忍着点。”
    力道有点重,剪刀末端压着皮肤,金属带来的凉意上涌。
    季卿问:“你生气了?”
    房间静得可怕。
    纯棉衣料的撕拉声好似无限放大,肆无忌惮的敲击耳膜,带来夏天般的闷热,像是火炉炙烤着大地,空气都被热的扭曲。
    包扎完毕,席沉衍喉咙有些紧,“没有生气。伤口很深,你在这里休息会,我安排车子,再去医院处理一遍。”
    “不用,再处理会疼,我吃抗生素。”
    席沉衍瞥了眼季卿,面前这位处理伤口时,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从“好的”就开始存在的怒意无处发泄,横冲直撞地击打胸口。
    以至于呼吸微滞。
    他忽而不想忍了。
    季卿举起包扎完美的小臂,转移话题,“你处理伤口的手法很熟练,真厉害。”
    分明是夸奖的话,却能被他说得像是乌龟壳。
    梆硬。
    席沉衍保持沉默。
    季卿觉得这沉默有些危险。
    他侧身靠近,试探道:“不开心?谁欺负你了。”
    离得近了,鼻腔里满是清冽的薄荷香气,季卿浓密的眼睫好似能扫到他的鼻尖。
    席沉衍眸色更沉,墨一般洒着。
    “在担心陈钰?”季卿又问。
    他垂眸去看,装了好一会哑巴的席沉衍头更低了,拳头紧紧攥着,细看之下还有些抖。
    真生气了?
    季卿缓慢眨眼。陈钰两次拿话刺他,他用拳头讨回来。后面推人,是他故意而为之。
    说来说去,算是两清。
    对方对席沉衍的爱慕几乎不能遮掩,如今修功德,不好毁人姻缘。
    季卿:“我去和他说清楚,他不会因此讨厌你。”
    太阳西斜,日光不在,房间有些暗。
    弓着背的席沉衍,倏然抬头。
    逆着光,季卿看不清席沉衍的神情,却觉对方像是绷紧了的弦。
    克制又危险。
    “你的身手,我在one club的监控里看到过。陈钰不是你的对手,为什么不躲?”
    席沉衍半垂着眼,神色不明,“因为严俞在生气,你想着受点伤,他就舍不得对你说重话?”
    “拍受伤的照片,是为了给严俞看。甚至想掉几滴眼泪,让他心软?”
    “打得一手好算盘,却又不怕人看出来,装都懒得装。你觉得只要严俞不知道,他人无所谓?”
    季卿没应声。
    尸山血海里磨炼出来的危机感,令他保持沉默。
    他偏头,避开席沉衍过近的脖颈。
    受伤的小臂升起皮肉生长的痒意,大约不用多久,伤口就能完全愈合。
    消耗大,有点饿——
    席沉衍睨了一眼,轻轻地摩挲着层层叠叠的纱布,偏头缓缓道:“在走神?”
    这个动作将席沉衍后脖子处细小的伤口,完全呈现在季卿面前。
    浓烈的香气强势入侵鼻腔,仿佛将灵魂都碾成碎末。
    季卿瞳孔倏然放大。
    “席沉衍,你好香。”
    席沉衍愣在原地,耳边传来低哑的声音,像是小羽毛,酥酥麻麻地让怒意烟消云散。
    而后眼前一黑,再回神,是跨坐在他小腹上的季卿,以及贴在他脖颈的温热的掌心。
    黑夜放大触觉。
    绵绵密密的燥意攀上脖颈。
    “季卿!”
    季卿没应。
    诡异的饥饿感强势侵占大脑,把理智烧得灰飞烟灭,而后在脊背处攀上蚀骨的痒意。
    眼前是殷红的血,混进来一点黄,像是切开的番茄,沉甸甸地将胃搅成一团,带来作呕的窒息感。
    又是一声骤然拔高的“卿卿”。
    乱七八糟地混在一起,有种灰飞烟灭的错觉。
    金闪闪立即钻出来,疯狂撒着小金点,急得在空中绕来绕去。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席沉衍托着季卿的腰,声线有些颤。
    他直直地盯着季卿。
    青年琥珀色的瞳孔黯淡地睁着,有些失焦,衬衫的第一粒扣子不知道蹦到哪里,余下棉质绳子可怜兮兮地耷拉着。
    随着动作晃荡一下,贴上了细腻绯红的锁骨。
    像是露着粉红肚皮的小刺猬。
    “季卿。”
    季卿一秒清醒,想起身。
    席沉衍按住,不敢让他往后挪,碰到什么,扯开遮住龌龊心思的幕布。
    以至于季卿身体不稳,条件反射地往席沉衍胸口一撑。
    手下传来硬邦邦的触感,有点硌手,还漏出缕黄色。
    什么东西?
    季卿面不改色转移话题,“硌手,你戴了项链?上面是黑色的编绳,是黄金?”上次的无事牌?
    “回答我。”席沉衍盯着季卿通红的耳廓看了一会儿。
    季卿:……
    不能说想吸血。
    “这是你的房间?我看到床头柜上有你的照片,很帅气。”
    “不要转移话题。”
    季卿沉默半晌。
    僵着脸道:“衍哥,手疼。”
    两道目光在空中交会,而后一触即分。
    席沉衍收敛失控后,松开手。
    看着季卿跳着走远,又掏出口袋里的巧克力棒,用牙齿咬住,单手撕开,吃一口扫来一眼。
    “……有事说事。”
    “今天的事情,不告诉季严俞,好吗?”
    尾音有点低。
    席沉衍理好松垮的领口,嗯了声。
    “明天上午10点,空出一个小时给我。”
    季卿吐出一口气,点头。
    然而等到第二天上午十点,他想把点头收回去。
    面前是四十多岁,风度翩翩的外国教授,季卿探查时看过诊断学专家浩斯博士的照片,虽然有些出入,但是也能确定是他。
    他想走人,一左一右的席沉衍和季严俞当即按住。
    对面的张宿笑眯眯地看着季卿的肩膀被按下去,而后整个人在柔软的沙发上弹了弹。
    “我没病。”
    小外甥冷冰冰的声音传来。
    与此同时,浩斯博士右手边的翻译尽职尽责翻译。
    浩斯博士:“你好,我看过你的检查报告,在身体上的确没有器质性的疾病,但是就你的症状而言,我以为精神方面的问题更大,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张宿先生会比我更专业。”
    全是英文,叽里咕噜一通。在修真界千年的季卿只听懂了‘张宿’。
    季卿沉着脸等翻译。
    半晌后,没人说话,只盯着他看。
    季卿:……
    他记起来了,‘季卿’是在美国留学,英语很好。
    浩斯博士还在继续,“季先生不要有心理负担,心理学发展很快,只有你配合,很快就能痊愈。”
    表情温和,声音温柔。
    听不懂。
    季卿试图点头糊弄。
    余光瞥见张宿跃跃欲试的表情,忍住了。
    他窝在沙发里,听着耳边张宿和浩斯博士叽里呱啦的讨论声。
    烦。
    像是蚊子叫。
    季卿看了眼时间,距离和席沉衍约定的一个小时,还有二十分钟。
    季严俞揪了揪季卿带歪的鸭舌帽,摆正后,随口道:“怎么伤的手?”
    话刚落地,季卿下意识看向席沉衍。
    季严俞同时看过去,眯着眼,漏出几丝凌厉。
    席沉衍接收到季严俞的审视和威胁。
    他叹息一声,食指和中指扣住领带上的温莎结,左右晃动两下,领带一松,喉结随之上下一滚,而后归于原位。
    缓缓道:“抱歉,关车门的时候没注意,夹到他了。赔礼稍后送到画廊。”
    第39章 又撒娇
    季严俞的表情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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