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游本一直陪在母亲身侧,这会儿第一个上前,伸手怒斥道:“一派胡言,魔门邪修含血喷人,居心真是歹毒!”
    秦鬼面看热闹不嫌事大:“是与不是,你不如亲口问问她自己!”
    贺兰由看向母亲:“娘,你快和他们解释解释……”
    贺兰香雪沉默一会儿,缓缓笑了:“怎么?难道贵宗今日这么大阵仗,便是为了审判我十多年前的一桩风流旧事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散修这边群情激奋:“对她来说,这便是小事一桩么?”
    “这么多年,她恐怕一刻也未曾有过悔改之心!”
    “可怜魏大人君子皎皎,当年竟爱上此等毒妇!”
    “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他们站的方位,正好在顾易趴的那棵大树下。
    顾易一听这话,便觉不妙。
    这些人真能拉仇恨,可千万不要连累了自己。
    他正想换个安全点的位置,最好过去看看自己师父,没想到刚一飞起,果然,远处射来一支箭矢。
    “我警告你们,少给我胡言乱语!”
    贺兰游不忍见母亲被如此羞辱,夺过神武弓便一箭射来,箭矢从壁水貐身侧擦过,壁水貐今天吃足了这箭的苦头,以为也是冲自己来的,狠狠一巴掌,便将箭拍歪。
    顾易刚刚飞起,便见金箭直射自己而来,正想翻身躲过,箭尖已经刺穿他薄如蝉翼的翅膀。
    疼痛虽不明显,但他下意识便想将受伤的翅膀收起来。
    翅膀一收,整个人笔直从树上掉了下去。
    “……”
    他从天而降,旁人尚未看清这个绿油油的东西是个什么,他便已落进了一个冰冷且并不柔软的怀抱。
    抬起头,面前是兰危白皙的下颌。
    兰危也低头看他。
    他想不到世上的事还有这么巧的,呛了一下,忙挣扎要起身,一伸手又按到了兰危的伤处。
    兰危闷哼了一声。
    顾易收回手:“不好意思。”
    兰危看着他的眼睛:“无妨。”
    顾易伸出手:“别误会,我没跟踪你。”
    兰危轻轻道:“受伤了?”
    顾易心想,你都这样了你问我?反正我死不了。
    他摇头:“没。擦伤了下翅膀。不算事。”
    兰危本来也是坐着的姿势,顾易说完,滚到一旁地上去,又爬起来。
    刚摔下来时,脚还崴一下。
    他一瘸一拐躲到旁边的树后面去,靠着树坐下。
    这场面真可怕,他得躲起来。
    贺兰游还在生气,朝兰危放话:“别以为我不认识你,管好你们的嘴,否则下次必没有这么好的运气!”
    兰危神游天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兰游见他如此无视自己,愈发生气,向贺兰香雪告状:“娘。此人真是……”
    贺兰香雪伸出手,示意儿子停下。
    “贵宗至此,难道真是为十八年前这桩旧事而来?”
    含笑不置可否,状若随意:“只是好奇,想问夫人一句,是否问心有愧?”
    贺兰香雪嗤笑一声:“事情做便做了,愧疚何用?懊悔何用?难道我挤两滴眼泪,他们便能死而复生?我对不起魏陵是真,就算要算账,九泉之下,自有他跟我算。”
    她这话的意思显然是,这事关你们屁事,一说出口,更如火上浇油,不少人又试图冲上前唾骂贺兰香雪,却被官兵拦下,双方推搡不停。
    连对付壁水貐的修士,这会儿都面露茫然,不知该继续顽抗,还是怎样。
    魔修自然乐于见到眼前场景,趁机一声令下,不少魔修入场,试图接近壁水貐。
    顾易看着看着,又从树后钻了出来。
    不能让贺兰香雪如愿,更不能让魔修如愿。。
    可他今天真身不便下场,精灵的身躯,又什么都做不了。
    不对,还有一件事能做。
    “你怎么样了?”他轻轻溜到兰危身边,侧头看着他,眼里的关切非常真实。
    兰危:“嗯?”
    顾易:“看我做什么?我可没有和你套近乎,我说正事呢……上次说的话先放一边。你觉得你能不能抢救一下?”
    兰危:“还好。暂时死不了。”
    “那我和你商量个事。”顾易将头探到他耳朵边,轻轻道,“我帮你疗伤,你帮我个忙……别怕,帮完就两清,我不缠着你。”
    “好。”
    顾易本以为还要劝上两句,没想到他这么干脆,话到喉咙口了又止住:“……你不问是什么事?”
    兰危:“你说。”
    然后补充道:“都可以。”
    顾易心想,这事毕竟两全其美,他伤成这样,若不尽早恢复,等会儿说不定还出什么茬子。
    当机立断,他捡起旁边一把刀往自己手腕上划了一下。
    绿色汁液漫开,他怕浪费,连忙将手腕送到兰危嘴边:“快快,割太狠了,别浪费了。……愣着干嘛?你赶紧喝啊。”
    兰危捏住他的手臂,语气冷到极点:“这就是你说的疗伤?”
    “啊?那不然呢?别的方法哪有这么快的?你别磨磨蹭蹭,我总不至于割了自己来害你……”
    兰危放下他的手腕:“我不喝。”
    顾易不可置信:“哥,我割都割了,你说不喝就不喝?!”
    兰危抿起薄薄的唇,他想起了,监狱里那个精灵说的话。
    “你知不知道……”
    顾易打断道:“有事以后再说,磨磨蹭蹭的,我看不起你。”
    兰危握住了他的手,压下:“我不喝人血。”
    顾易:“是精灵血!我不是人!哪有人血绿色的!”
    兰危:“总之……”
    顾易冷笑:“你不恢复,等会的贺兰游和耿浩要动手,你就只有任由这个人傻子揍你了。”
    顾易补充:“还有这些散修,也得全部抓回去继续蹲大牢,永不见天日。”
    “还有我,耿浩万一认出我是当初剃他头发的……”
    兰危捏紧了他的腕骨。
    顾易抬起细瘦的腕骨:“反正就算你不喝,现在也割了,要是你想让我血白流,让我们都被抓回去,却什么都不做,那你就……”
    兰危:“……”
    顾易见此路不通,又换了个说法:“……我知道喝血挺恶心,但我真有急事,你刚才明明答应,现在出尔反尔,真的很过分!!”
    兰危:“好。”
    他低下头看着顾易手腕上往下流淌着的绿色汁液,睫毛颤了一下:“仅此一次。”
    然后低下头。
    唇很软,但是压在伤口上时,还是有一点疼。
    舌头下意识舔过伤口,温热的触感,让顾易大脑有些发麻,忍不住一缩。
    有点尴尬。
    他控制住想要抽回手臂的冲动,强迫自己将脑袋放空,心里默念:别去想,别去想,狗在舔,狗在舔……不知道过了多久,兰危的嘴唇才离开他的手腕。
    手腕还有一点湿意。
    兰危拿出手帕,给他伤口擦干净,然后用手帕包上。
    “你想要我做什么?”
    顾易盯着场上情形,如今根本没有插手的机会,只能见机行事了。
    “不急,先看看再说。”
    兰危:“你……”
    顾易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又骗了他,拍了拍他的肩头,心虚笑道:“这事可急可缓……现在先缓缓,你再运功恢复下吧。”
    兰危看着他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又将视线转移到他的侧脸上,他带着面具,但眼神很清澈,睫毛很长,每次眨眼,像一只蝴蝶飞过。
    顾易正聚精会神看着场上战况,准备找机会煽风点火,等事态越来越混乱,才有他们浑水摸鱼的机会。
    发觉兰危看着自己,他瞟了一眼,马上收回目光:“别看我,乖,认真打坐……否则等会打不过那群傻逼。”
    兰危果然听话,乖乖回过头去打起坐来。
    喝了精灵的血,他原来需要疗养许久的内伤,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只是还很虚弱,虽然可以动手,但实力大概只剩下四五成。
    他果然乖乖闭上眼睛,开始运转《日月行》为自己恢复。
    顾易继续盯着壁水貐。
    其余的人还在打嘴仗。
    含笑诧异道:“枉你们自诩名门正道,所作所为,和咱们瑤山的魔修分明也不相上下,你自己屠杀情夫满门,难道还喊得出什么除魔歼邪,正义凛然的口号来吗?”
    贺兰夫人被人故意当众竭丑,甚至依旧云淡风轻:“嗯,那又怎么样呢?”
    含笑笑盈盈道:“不怎么样。只是和夫人谈论谈论,既然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以大权独揽、逐鹿天下,那么咱们魔修,又有什么理由,只能销声匿迹、龟缩在西北一隅呢?”
    贺兰香雪这才明白她们的来意,终于变了脸色:“你们?!”
    秦鬼面哈哈笑道:“咱们百年未在中原活动,只是不想,难道你们当真觉得,是我们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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