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她是为了谢忘归留下的,他知道她不想谢忘归继续被自己折磨,她留在他身边,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谢忘归。
    可她同样从未骗过他,她有目的,有所图,才更让他觉得安心。
    他觉得,只要拿捏着谢忘归,他就不怕她背叛,
    “我们逃走之后,我和你一起想办法,我们努力让谢师兄恢复……”
    “对不起……”
    “沈姐姐……”钟渝还试图说服她,“咱们就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化。过去这么长似乎,所有人甚至都以为,我们是亲姐弟。你应该要陪我的……”
    顾然:“我不能跟你走,我有自己的亲弟弟。”
    钟渝一时恍惚:“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快他便知道,是什么意思。
    兰危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门口。
    他怎么找到的??!
    钟渝百思不得其解,低头检查一番,这时才在自己手掌上,见到了微微散发着的蓝光。
    低头再找下去,微蓝色的香囊印入眼帘。
    ……
    顾易赶到的时候,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顾然有为钟渝准备好不会有痛苦的毒药,可他不要。
    他丢掉药,找到一根麻绳,踩上凳子,准备用最痛苦决绝的方式离去。
    他没看别人,目光始终落在顾然身上。
    可顾然背对着他,始终没有回头。
    临死之前,他终归愤愤不平,咬牙切齿道:“我从未对不起你!”
    面对钟渝的控诉,顾然依旧没回头,声音温柔却坚定:“对不起……可我也要,保护我的弟弟。”
    顾易正是这时赶到,他几乎不能行动,只能由人抬着进入房间。他在赶来的路上,早听说了通天渊边发生的事情,这时进入房门,正好见到眼前的一幕。
    “小逸!”
    哪怕一年未见,顾然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面前这个面容难辨的人就是顾逸。
    她扑上去,眼泪却霎时就滚了下来。
    “怎么会伤得这么重?你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么严重的伤?”
    她低头检查他身上伤口,越看越触目惊心,眼泪一刻也没停过,立即便道:“不要动,我先帮你处理伤口。”
    房梁之下,有一双眼,始终看着面前的一幕。
    在过去的一年多里,他有那么一刹那,将面前的人,当做过自己亲人吗?
    或许……有过吧。
    许久之后,他重重踢掉了凳子。
    ……
    顾易是等伤彻底养好后,才离开的防风城。
    早在他伤口基本处理好,不会再有危险时,顾然便匆匆回了蜀地,去见暌违一年多的父母。
    顾易这样回去必定挨骂,加上伤重不能奔波,只能继续休养,等可以行动了,才踏上了回程的路。
    这一路自然都是兰危陪着他。
    未免颠簸,加上不赶时间,兰危替他备了一辆马车,打算一路上走官道慢慢回家。
    “放他走后,我从未再命人追杀过他。”
    马车之中,顾易一闭上眼睛,脑海中依旧是钟渝死前的模样。
    他除了昏迷,这段时间总是睡不着,现在在马车之中,依旧难以合眼。
    那此后发生的一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原因,怎就会到如此地步呢?
    “我那时叫他发誓,永不报复,我也承诺永不追究,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错。我一直以为,他离开之后,会回到老家,过很平淡安宁的生活。”
    兰危抱住他:“就算给他这个机会,他也不会做真的这样选择。”
    他让顾易更舒适的靠在自己身上:“所以,不是你的错。”
    顾易摇头:“我知道,他只是不想认输。”
    “没有人会想输,可是……他做错的事情太多。”
    顾易闭上眼睛。
    这次之前,他想起钟渝,脑海中始终都是他从前刚上山时的模样。
    这次之后,他想起他,便是死时的惨状。
    他直到死后,目光也是瞪着顾然的。
    其实当时顾然有机会向他传信,她潜伏在钟渝身边一年多,不仅为了谢往归,更多是因为知道钟渝想要对弟弟不利,所以想留在他身边探听消息,好让顾易免于暗算。
    不过,到最后一刻,她的蝴蝶也没飞去传信,告诉顾易她做出了怎样的提示。
    人非草木,顾易能理解她的心情,
    这时的钟渝,并不比当初向他哭求时成熟多少,依旧是很孩子气的少年。
    顾易还记得,那时想替他阖上眼睛,却阖不上,只能从他衣角撕下一片布,盖在他的脸上。
    他的小师弟,直到这时,才有几分刚上山时的模样。
    刚上山那个时候,他经常带他砍竹子练臂力,带他瀑布下练功,教他剑招,少年天真淳朴,捉鱼特别拿手。
    要不是那场洪灾,他一定还在老家生活。
    记忆里原本早已模糊的轮廓,如今却越来越清晰,可不管多鲜明灵动,最后又都会变为死前那张狰狞可怖的脸。
    如果……
    可惜,没有如果。
    “你养伤这几日,也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怕你多思,便没有告诉你。”兰危捏了捏他的手。
    顾易听他这样说,自然来了兴趣,提起精神道:“什么事?”
    “你师兄的体质没办法完全恢复了,但好在有你姐一直以来的调养照顾,他的理智依旧残存。霜星子前辈又请了掌门出手,帮他恢复意识,据说恢复得不错,现在他留在咱们后山祠堂里清修……”
    顾易起初颇为欣慰,转念一想,苦笑道:“这却是个适合他的去处。”
    兰危知道他想的什么,低声道:“他知道而今魔门群龙无首,正在围攻中节节败退,世道开始恢复清明时,据说,表情非常欣慰。”
    顾易眼睛也亮了起来:“师兄胸怀大爱,如今能看到心愿得偿,一定高兴。”
    兰危本就是为了令他转移注意力,见他高兴,心中也高兴。
    “还有一个好消息。”
    顾易:“什么?”
    “在玄青墓中,有人发现了钟离非的尸体。”
    顾易一怔,却并不觉得吃惊,反而觉得,应当如此才对。
    他对玄青那种扭曲而占有欲极强的感情,不掺杂爱意,才是奇怪。
    至于巫师的预言……他死前确实没有发疯拉世界陪葬,可这个任务由他的半个徒弟钟渝完成了一大半……要不是钟渝死得及时,尸山血海的规模只会更加扩大。
    顾易点了点,道:“还有别的么?”
    兰危:“别的?”
    顾易:“难道就这两件?”
    兰危思索一会儿:“倒有一件小事,含笑之前被钟渝派人用内门信物引诱离开,后面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钟渝在哪里找的信物,于是追查了一番……”
    顾易:“然后呢?”
    “信物的主人你认识,是黄毛鬼的。”
    顾易诧异道:“魔门之人丢失信物,便等于丢掉性命。他竟然肯拿给钟渝??”
    他心里有点微妙的不平衡。
    这俩好徒儿这么听外人的话,竟然连自己这个师父都不认!
    兰危淡淡道:“这里面说来,也有一段故事。钟渝当时准备杀他俩灭口,放火烧了他们的住所,他们当时恰好在计划逃跑,见有人放火,干脆找出来两具体型相似的尸体扔进烈火之中,信物也在这时候一起扔了进去,随后便不远千里,逃到了……”
    顾易见他停顿,急道:“你怎么也学会卖关子啦?”
    “逃到了防风城。”
    顾易想起之前防风城的情形,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这俩人在走尸围城中,竟然还能活下来,当真有几分气运在身上。
    兰危:“含笑找到这俩人的时候,他们在一个地窖里已经藏了一个多月,地窖隐蔽,没有修士靠近,他们平时听见声音,也担心是走尸发出的,不敢冒头去看,所以一直不知道外面已经安全……就算含笑出现,他们也以为是来捉自己的,更加恐惧,死也不肯出来。含笑哭笑不得,最后恶作剧,将地窖的门板上,又压了一块千金重的巨石,想等他们撑不住了哀求自己。谁知道两日后再去看,这两人已经从地窖中挖出一条路,又逃跑了。”
    顾易想想含笑那时的表情,也觉得一定精彩万分。
    不过这两人在魔门一直郁郁不得志,又无所适从,如今可以重获新生,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马车继续平缓向前,他有些累了,靠在兰危肩头,渐渐睡去。
    车外却隐隐响起了澎湃激昂的水声,顾易勉强睁眼,掀开帘子一看,原来他们又到了通天渊。
    瀑布水浪飞溅,响声如雷,今日是个显而易见的好天气,天蓝如洗,水珠迸溅中,一轮彩虹渐渐浮现。
    顾易有些惊喜,戳戳兰危,然后将帘子掀得更开,和他一起,目送着彩虹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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