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不我待,季月槐摩拳擦掌一会儿,就随着往上攀爬。
    他时不时地在岩壁上找落脚点歇息,甩手喊痛,还不忘大口大口地喘粗气,以此掩盖自己武功超群的事实。
    没错,周围的这些人,基本没有武学高手,最多就是三脚猫功夫——这其实也挺合理,若是高手,运起轻功就蹭蹭蹭上去了,何必受这鸟罪呢。
    约莫两个时辰,季月槐终于是“筋疲力竭”地结束攀登,映入眼帘的,是处陡峭的龙尾道。
    而身边的人,也已经被筛下去了一大批,能走在这儿的,虽不能都算的上身强体壮,单肩最起码没有弱不禁风的。
    季月槐边佯装擦汗,边观察众人。
    就在这时,他的肩膀被不客气地重重拍了一下,季月槐转头,对上了张缺心少肺的大咧咧笑脸。
    此人年纪不大,约莫十五六,虽满头大汗,但眼里却闪烁着兴奋的光:“可以啊兄弟,我一路跟你屁股后面上来的,看着细皮嫩肉的,爬的竟然跟小爷我差不多快。”
    季月槐笑着敷衍道:“一鼓作气势如虎嘛,咱拼了老命也不能掉下去啊,你说是不是?”
    少年估计是没听懂,他挠挠后脑勺说道:“额,兄弟,咱哪儿老了,要我说,咱俩都是属于那个那个……那个,莫欺少年穷!”
    季月槐汗颜,想,这是个憨的。
    少年自我介绍道,“对了,跟兄弟伙儿报个家门,我叫贺安,你嘞?”
    季月槐面不改色地瞎扯:“张三。”
    “好名字!以后小爷我罩着你!”
    “嗯……感激不尽。”
    第30章
    破烂不堪、比马厩干净不了多少的小黑屋里——准确的来说, 不能叫小黑屋,因为它屋顶是漏的,能勉强看见夜雾里若隐若现的星星。
    季月槐弗一登上崖顶, 就被两个蒙面灰袍人架着扔进了这儿。
    旁边的贺安嘟嘟囔囔地揉着屁股, 抱怨道:“下手也忒狠了,懂不懂什么叫尊重啊……”
    季月槐暗暗想, 要是那些人毕恭毕敬地尊重你,恐怕就要坏事儿了。
    那俩灰袍人沉默寡言,一个字都没从他们嘴里蹦出来,季月槐望向贺安,打算旁敲侧击地问问, 他是为何而来。
    手脚齐全还能说会道的年轻人, 按道理讲, 不会沦落至此啊。
    可季月槐准备好措辞后,刚准备开口问,却只见贺安已经舒舒服服地呈“大”字躺下, 还捡起些地上的茅草盖在身上,俨然准备就寝的样子。
    打扰人睡觉总归是不好的, 季月槐起身,默默挪到墙角里, 准备也歇息会儿。
    也确实是累了, 季月槐将头埋在膝盖里, 不费劲地就进入了浅眠。
    迷迷糊糊中, 他听见了门被猛地推开的吱呀声,睁眼一看,是个满脸戾气的马脸男子被押了进来,他骂骂咧咧地靠墙坐下, 丝毫没有搭理季月槐的意思。
    于是,季月槐埋头继续睡。
    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再一次打开,这次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壮中年人。他不知所措地站了会儿,在裤子上擦了擦脏兮兮的手后,也找了片空地盘腿坐下了。
    季月槐打了个哈欠,准备继续睡。
    可就在这时,门又开了。
    季月槐是彻底睡不着了,他干脆坐直身子,抻了抻胳膊,借着微弱的皎白月光,观察新进来的人。
    新进来的是个贼眉鼠眼的瘦子,古怪的是,他满脸喜色,边搓手边往自己后面看。
    还有人?
    季月槐也随着他的视线往后瞧,惊得张了张嘴。
    只见后面来的是个灰袍人,而他的手里正捧着一大盒白花花的银锭子,在昏暗破旧的黑屋里闪烁着富贵逼人的银光。
    季月槐粗略扫了一眼,估计得有百枚。要知道,寻常老百姓家一年也攒不了一锭子,而这么一大盒,恐怕就是甩开膀子花,两辈子都花不完。
    看见银子后,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也打起了精神。
    贺安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美滋滋地露出大白牙;马脸男也沉不住气了,将贺安挤开,抢先一步排在前边;那中年人性子温吞些,自知抢不过这些年轻力壮的,便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最后。
    见此情此景,季月槐心中迷雾散开,瞬间明了:众人皆为求财而来。
    一人五锭,多的不给。
    爽快发完后,灰袍人哐啷一声锁上门,栓好门栓,施施然离开了,估计是去给下一个屋子里的人继续发。
    而屋子里先前的沉闷氛围,此刻已经一扫而空。
    贺安乐的尾巴都快翘上天,他咬了咬银锭子,兴奋道:“活到今天为止,这是我第一次摸这么大的银锭子!沉甸甸的,看着就喜人!”
    那贼眉鼠眼的也乐开了花,他稀罕的不得了,小心地将银子揣进怀里,但由于太激动了,脚下绊了一跤,他吱哇乱叫地挥舞手臂,抓住了马脸男的衣摆,才没有摔个狗吃屎。
    可他这一抓,却抓坏事儿了。
    只见那马脸男的羊裘袄子被扯的大敞开,露出了里面的白衣,而其上,赫然印着大大的“囚”字!
    稍微缓和的气氛陡然凝结,马脸男脸色铁青,恶狠狠地怒视着那揭穿他身份的人,若不是手上握着银子,恐怕已经一记老拳过去了。
    贺安此时也笑不出来了,他紧张地往后挪了挪,躲在季月槐身后,只露出双眼睛偷看。
    “我我我……”
    那瘦子嘴巴直打哆嗦,眼珠骨碌碌的转,却没转出个名堂来。
    眼瞅着气氛越来越不对劲,季月槐笑盈盈地站出来打圆场:
    “江湖路险,命不由人,谁身上还没背过几桩旧账呢?如今咱们也算同坐一席,日后定还有需要互相帮扶的时候,现在就撕破脸皮,可不太合适。”
    那中年男子打蛇随棍上,忙不迭地附和道:“这位小兄弟所言极是,管他是贼是囚,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得先扛过去再说。”
    贺安也小声嘟囔着:“是这话没错。”
    终于,马脸男子被说动了,他恨恨地往脚下啐了一口,没再找那人的麻烦。
    经此一役,中年男子憨厚地朝季、贺二人笑了笑,跟他们坐到了一起。
    他先报家门,说自己是浏河的,就在瑯城附近,今年四十出头,姓尤名纬,来这儿拿命换银子,是为了家中老父亲。
    尤纬自嘲道:“我是个没出息的,老大不小了,没挣下几个钱,如今老父病危,好几个月吃不下喝不下,瘦的啊……用刀子划拉划拉,只碰得到骨头,但流不出血。实在没办法,才留下妻女,自个儿来这搏一搏。”
    贺安感动道:“好样的,尤大哥,你真是条汉子,小弟佩服佩服!”
    尤纬不好意思道:“应该的事,小兄弟,可你俩看着不像身上背人命的,也不像赌鬼老赖啥的,来这儿是作甚的啊。”
    贺安挠挠头道:“嘿嘿,其实我就想来历练历练,顺便赚点银子花花,说起来惭愧,我初出江湖,四处转悠了圈,有名有姓的大门派都嫌我根骨差,不要我,听说这儿的功法好,我就来了。”
    这个铁定是被骗了。
    季月槐闻言,分外不忍心地想,傻孩子,你来错地儿了。
    说罢,贺安用胳膊肘杵了杵季月槐,好奇道:“欸,张兄,你呢?”
    季月槐掂了掂银子,闭了闭眼,静了会儿,表情沉重道:“遭人陷害。”
    若要撒谎,最好是越模糊越简短越好,配合上触及伤心处的表情,这样才最难被揭穿。
    果然,贺安听了,一脸义愤填膺:“我平生最瞧不起的就是使阴招的小人,无耻!下贱!额,不提了不提了,咱聊聊别的……”
    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实在困得不行了,几人才随便找了片干净点的地儿,酣然入睡。
    睡的真的是很香,以致于,旁边躺了具死不瞑目的尸体都没发现。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季月槐是被贺安的惨叫声吵醒的,刚想问发生什么事,一转头,就看见了瘦子的尸体,正好直勾勾地盯着贺安睡觉的方位。
    难怪贺安叫的如此撕心裂肺,因为瘦子的死相,连季月槐自己都没那个信心能承受的住。
    只见一枚锋锐的钢钉直插瘦子左眼瞳孔,眼眶溢出的鲜血已干涸,如血泪般扒在眼睑。
    钢钉的钉尖,则是狠狠从右眼瞳孔斜戳穿出来,将他的山根给扎了个对穿!
    且,瘦子的眼白此时已经不能叫眼白了,该改叫眼红才对。
    所以贺安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两只猩红可怖的眼球,还有被戳烂的瞳孔,简直比地狱恶鬼图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真是人命如纸薄。甚至还不知道此人的名字,一夜过后,却已阴阳两隔。
    来不及哀悼,就在此时,门栓被抽开,一灰袍男子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位昨天押送他们进来的灰衣人。
    这男子的灰袍瞧着与他们的不太一样,要精致些,有质感些,还在领口和袖口处多了几圈艳红的纹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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