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铭牌呢?”方恕生又问。
    有鱼视线扫过她肩头和胸口:“有一个,雕着——”
    “蟠虺纹?”/“环带纹。”他俩同时开口。
    “联会工种不同即铭纹有异,但外勤一般都是……”方恕生话音一断,尖叫着在黑暗里跳出一大步,手机吧嗒倒扣在地上,“柱子上有东西在爬!”
    有鱼摁亮手机电筒,往那上面一照——直径半米的主立柱,朱红沉漆,金字福纹,除却笔画略微掉漆外,没什么问题。
    “你眼花了吧。”他说着,刚把手机电筒撤开,余光却捕捉到那些字符在细细流动。
    那像是水面潺淌时折出来的点滴光波,很是幽微,一枚一枚的,排列齐整,如同鳞片。
    有鱼僵了半秒,退步的同时,再次把手机电筒移过去。
    扇形光线柔和而模糊,空气波动间,字符与字符如同共振般,正缓慢攒动着,嚓嚓作响。
    那些各种形态的“福”字,似乎在一点一点“醒”过来。
    有鱼攥紧手机,大气都不敢出——
    那根本就是翕张着的蛇鳞,每片足有成年男性巴掌大小,黑底金纹,游动间,那些鳞隙里正炸出浅淡的红光来。
    与此同时,斜上方探下一颗硕大的蛇脑袋,信子伸缩,猩红的分叉几乎要怼到他鼻尖。
    天窗开始渗水。
    碗口大的一滴,擦过吻鳞,砰地砸在有鱼脚边。
    后者没敢动,噼啪噼啪,那些水滴渐次变小变多,直至连成一片细密的雨雾。
    整柱千字福符文大亮,集体向上滑动,那盘踞于柱子上的巨蟒完全显形——
    不知总长,但背生双翼,腹出四爪,黑亮脊棘自尾尖开始一路向上,直至头部鳞隙旋出新角似的囊鼓来。
    那东西鼻鳞两侧白须飘扬,竟是在数秒之间,于雾里化成了应龙。
    “我知道了,我们中午吃的菌子是不是没炒熟。”有鱼可能彻底吓木了,说着去寻方恕生。
    手机电筒的光扫去后者原本站立的位置,却没照出人,只有背包孤零零地掉在地上,泡在渐升的水里,正腾着阵细小的灰尘。
    “方恕生,你人呢?”有鱼举着手机原地转了一圈,嘀咕,“被下头的人单独捞走了?太不仗义了太太。”
    大厅静悄悄的,昏而暗,雨水漫过了他的脚踝,白光里任何事物都裹着层毛圈,像是绒绒的、有生命的菌须。
    片刻,有声音凭空在他附近答道:“我就在你旁边啊。”
    有鱼所有神经集体炸开,致命二选一间,抄着伞冲出了大门。
    他感觉自己穿过了一堵冰冷的气墙。
    花园景色如同镜花水月般晃荡了两秒,而后在他眼前轰隆破开——
    走廊。
    这里是负一层自习室外至电梯间的那段走廊,两边挂满了书籍推荐和作者介绍。
    他根本……他根本……
    有鱼向后掠去一眼。
    电梯轿门正在闭合,里头团着个黑咕隆咚的影,像是有人昏倒后歪在地上。
    “方恕生?”他举着手机大喊。
    天花板传来阵异响。
    有鱼于奔跑间隙往上一扫——
    那些团覆于灯罩上的大水蛾子们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翅膀上的圆纹如同眼睛。
    它们正脓水般纠结着往下淌,粘稠而窸窣,片刻于地板上组出个六尺来高的怪物。
    象鼻犀目,目中无瞳,牛尾虎足,后肢塌垂。
    有鱼深觉眼熟,脚下没停,随手抄过一旁的花瓶砸了过去。
    群蛾轰然散开又扭曲着聚拢,花瓶穿过它们,嘭咚砸上轿门,碎了个干净。
    鳞粉蓬飞,瓷片溅落下的空间撕裂出细碎的锯齿状纹路,那像是被无形巨手扒拉开的空间缝里,倏而挤出个瘦瘦长长的红色影子。
    无脸散发,嫁衣破烂,利落翻上怪物脊背就冲了过来。
    “这都是些什么啊!!”有鱼有些崩溃,沿路把能砸的全砸了,毛用没有,“有没有杀虫剂!!!”
    他避无可避,在穿墙和进自习室里选择了后者,刚把门死死抵上,就听见窗边有声音轻轻“咦”了一声。
    有鱼屏息抬头。
    有人左手抵着窗沿,单脚踩住滑槽,弯腰正准备翻进来。
    他裹得相当严实,一身灰黑,装备精良,有鱼一时没分清这人是防恐人员还是恐怖分子本身。
    他低头看见有鱼时动作顿了一下,抬开面罩,笑得很阳光,露出一颗尖牙:“你好,执勤人员,不必慌张。”
    有鱼的视线在他脸上一触即走,最终停在环带纹式样的胸前铭牌上,脑子生锈似地咔咔转了一下,没转出结果。
    “为配合我们工作,”那人一手摸往后腰,笑容落下来,像是阳光挂了霾,“要麻烦你醒过来哦,先生。”
    “砰——”
    子弹正中眉心,轰掉了有鱼大半张面颊,被爆头的尸体晃了两晃,顺着门板瘫软下去。
    枪声惊动了门后将将而至的群蛾,它们嘶嘶叫着,拼命抖动翅膀,想要逃离这里。
    慌乱间,把那红影自腰腹的位置撕碎了。
    那影人上半身挂在门上,尖利指甲刚挠开门缝,甫一接触到特质子弹漾开的能量余波,就尖啸着化成了一捧青烟。
    窗边那人等了半分钟,盯着那具一直没消失的尸体,再次“咦”了一声。
    第6章 联会
    有鱼是在图书馆大厅靠窗这边的阅读椅上醒过来的,手机熄屏显示为晚十一点二十分,民俗交流会该是已近尾声。
    自习室里空调半路坏掉了,太闷,他听了一小截,深觉无趣,便跟方恕生打过招呼,轻手轻脚从后门出来了。
    这座图书馆是24小时开放制,智能化程度颇高,晚间九点后除却安保人员时不时巡逻打卡外,没有其他工作人员。
    现下阅读灯稀稀拉拉地开着,有人趴桌小憩,有人在赶ppt,键盘声轻浅,很是静谧。
    外面雨还没停,但落得密而小,淅淅沥沥的,隔着玻璃幕墙闷闷传进来,堪比催眠曲。
    有鱼盯着窗外绿化缓了五分多钟,那种被子弹爆头的剧烈心悸感才勉强落下去。
    梦境鱼一样地游远了,但开枪之人的脸依旧清晰。
    他觉得对方有些面熟,长相酷似22号晚间遇见的网约车司机,遂像个不讲道理的抽象人士,唤醒手机,点开软件,给人家打了个差评。
    半分钟后,蓊郁花径里开出一辆矮墩矮墩的青色蛋壳车,车顶掀开,差评对象钻出来,隔着幕墙冲有鱼招手,笑容很灿烂:“哈喽?”
    “……”
    后者页面还没退出去,在“世界真小该错过的人都错不了”和“缺德地图又要更新这里有破路了”里摇摆过两秒钟,能屈能伸,道:“不好意思点错了,我马上申诉。”
    那年轻人略一挑眉,又钻回车里,片刻把一只警用红蓝爆闪灯怼到车顶,笑道:“有鱼先生,晚上好,要麻烦你配合一下工作哦。”
    一时间,大厅内细小吸气声起此彼伏,有鱼看着他胸前刚别好的铭牌,陷入了短暂混乱。
    十五分钟后,青色蛋壳车在高速路上疾驰,远光灯里雨丝飞斜。
    这老头乐车型秀气小巧,内空间却大到离谱,有鱼疑心自己近视下拉错了警务车车门,不小心上了一辆看热闹的房车。
    他找位坐下,胡思乱想间,小桌板上甚至凭空出现了一杯热茶。
    那警察在他偷偷掐自己大腿时开口了:“有鱼先生,介于我们以后合作的机会还有很多,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江诵,水工江言甬诵,是一名——”
    有鱼看似冷静地接话道:“猎人。”
    “噢噢,这是露露他爸告诉你的?”江诵一改从容态,手指不点方向盘了,着急忙慌地去弄中控屏,边嘀咕,“这段得掐掉,不然他要写检查不说,还得被扣稿费。”
    有鱼:“……”
    很好,罚打工人的血汗钱,真是杀人诛心。
    于是在江某的“友情提示”下,有某半配合着又来了一遍“初次见面”及“情况介绍”——
    建国初期,妖魔鬼怪跟着新政重组,联会改头换面,彻底洗牌。
    据江诵称,当时为平衡所有种族义务与权利、展现生灵平等及和睦,联会最终全称和各项行动安全条例比他的命还长。
    该组织高层里,妖魔鬼怪人占了个全,吉祥物还是大熊猫成的精。
    他们监控异端,处理跨物种纷争,维护区域稳定,保障国家安全,诸事以人类文明存续为先……
    可惜有鱼对家国大义没什么太深的感触,有时候他连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都懒得管,遑论所谓文明。
    他垂眼盯着那盏微微晃荡的茶,兴致不高,甚至带着点烦躁打断了江诵的慷慨陈词,问道:“所以江警官要单独领着我去干什么呢?喝茶、心理疏导、下言禁术、再签份保证书?”
    江诵明显被他的直白噎了几秒,才说:“先生,是这样的,这次的情况很特殊,哪怕消除你的记忆……或者按你所述走完流程也无法永逸,因为这起异常事件并没有得到解决,你并不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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