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钱形态不一,你我是新面孔,抓这两个是想威胁江诵和庾穗么,”有鱼说,“看来他们不知道……”
    “摆摆,知道也得装作不知道,否则范围就真的很小了。”邰秋旻垂手,随意在台面磨着指甲,边看向监视器。
    最先出状况的是方恕生。
    当然不是身体方面的状况,虽然他脸色苍白,明显被吓到了。
    但写文佬尽管弱鸡,却有着某种神经特质,总会有些不合时宜地孤勇和热血。
    譬如现在。
    绑架他们的人显然没有搜身,或者金属纽扣不在搜身范围内。
    总之方恕生一边偷偷磨绳子,一边结结巴巴开口,企图激怒守着他的家伙。
    文本及词汇量相当充足,扫射范围涉及广泛,越说越顺嘴,越说越激昂。
    而后在对方放下手机,拿起撬棍,跨步过来打算给他点颜色瞧瞧时,蓄力侧身,猛地从其肋下撞上去。
    监视器屏幕闪了五秒,雪花态过后,撬棍已经换到了方恕生手上。
    这人伏在地上干呕,身边是一具瞠目的尸体。
    血漫出来,腻乎乎的,爬上了他的裤腿。
    ——“记住了吗?这套连招。”
    ——“我没权没势,不会有被人利用绑架的可能性。”
    ——“以防万一。”
    方恕生抖着手指拽断祈喜绳,缠在手腕上。
    那处被磨破皮了,血液浸出来,染红了白色的纤维。
    那绳子是江诵用自己的毛发新编的,粗糙不说,效果也没有以前的好,但对付人类肯定是够的。
    方恕生搜过手机解锁报警,杵着撬棍艰难站起来,腿闪了一下,勉强稳住了,一点一点往门口挪。
    他仍然忍不住干呕,感觉胃袋搅作一团,喃喃着:“江诵,来快一点,拜托了。”
    窗台边的爬山虎探头探脑,邰秋旻歪头沉吟。
    “太太一直很勇的,”有鱼见状说,“车里有三只杂牌电锯,全是他藏的。”
    “他以前也会毫不犹豫地杀人么?”邰秋旻说。
    有鱼放大监控画面,那尸体……好吧,胸膛还有微末的起伏。
    大抵绳子上有某种术法,只能近距离瞬发,造成某种不言不语的拟死状态。
    与此同时,楼下的乐知年在和看守他的家伙聊天,都快聊成拜把兄弟了。
    这厮充分发挥乐子人和话唠本质,和对方从老大太龟毛要求比春天的柳絮还多,一路谈到同事太傻逼智商比傍晚的沙丁鱼还感人。
    “说真的,你们怎么会想到用同事安危威胁勒索这种操蛋事的!”乐知年摇头跺脚,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没处成仇人都算不错了,稍微有些龃龉的,这不得一拿到消息,递话随便杀啊!”
    对面一副此人真乃异父异母的亲兄弟是也,此话真他喵的对,遂一拍大腿哈哈道:“就是啊!好端端地叫我们去绑人,哎呦卧槽,哥们以前哪干过这种事儿啊,手心里头全是汗!”
    可惜这喽啰是真不知道上面到底要威胁个啥,否则能把底裤抖落干净。
    乐知年又附和过一两句,觑着眼道:“诶诶,兄弟,劳驾帮我扶下眼镜,这玩意儿碎了可是半个月工资。”
    那男人诶诶应好,就在伸手触碰镜框的那一刻,看见乐知年抬了抬眼皮,当即感到一阵没来由的惊恐。
    像是有只手猝不及防从后心探入,拨弦似的排开肋骨,曲指敲了一下心脏。
    下一秒,这家伙直挺挺倒下去,半石化的躯干碰落眼镜,压碎了镜片,被乐知年一脚踢开。
    “他的眼睛不可直视。”邰秋旻说,“有点意思,这是后天能力还是……”
    “什么本土版美杜莎,”有鱼不由扶额长吐出一口气,“总不会到头来他俩也不是人吧。”
    “可见有些东西,的确得跳出来才能看。”邰秋旻说。
    “跳出来也看不明白。”有鱼说着折身,要去把那两人领回去,被邰秋旻拽住手臂,遂投去一个“干嘛”的眼神。
    “你猜猜他们会管彼此么?”邰秋旻问。
    “我猜他们并不知道对方也被绑了。”有鱼把他的手用力拂下去。
    “万一知道呢?”邰秋旻再次抓住他,不依不饶地问。
    有鱼盯着他的脸啧声,耐着脾气,顺着这话想过半秒,说:“太太肯定会管。”
    方恕生因为个人体质原因,对致使身边人遭难这种事有着极其深重的愧疚和负罪感,为此,还曾陷入一段相当混乱的自残时光。
    在他的世界里,自我一换一是应该,共死是赔罪,唯独牵连无辜是不可饶恕的存在,是缚之昼夜的阴影。
    所以,一旦他认为这些事是因他而起冲他而来的,他肯定会管。
    何况在他的认知里,乐知年已经在他面前濒死过一次了。
    “至于乐知年,”有鱼沉吟,“难说。”
    现在没有记录仪,没有其他成员,没有内部手册规矩加持,没有任何套锁。
    只要他咬死了不知道方恕生也在这里,那么后者的生死就与之无关,后续无法苛责。
    这是个没多少真心的家伙。
    监控画面里,方恕生躲着监控,正往楼下走。
    这里的摄像头并不是交叉式无死角的,这场绑架的确处处透着粗制滥造。
    房间里,乐知年解开绳子,揉着手腕抬眼往摄像头看了一眼。
    其神情冷漠过一瞬,又捂着心口的位置弯腰开始咳嗽,边向窗外挪。
    “你看见了么?”邰秋旻在这时说,“他后面有个影子,只持续了半秒。”
    光影变幻,有鱼只当他瞎话:“没看见,走了,再不走就和警察撞上了。”
    邰秋旻饶有兴致地盯住画面:“不急,也可以看看别的。”
    乐知年刚用撬棍把窗户弄开,听见门轴响动,不由半捂着眼,微微侧头,身体异常紧绷,扣着窗框的指节泛白。
    来人小心打开门,看清他时吸了一口气,小声喊道:“乐年年!太好了,你没事!”
    乐知年诧异转身,视线向下,盯着那双熟悉的板鞋,语气复杂:“你……”
    方恕生反手关上门,举着撬棍欣然道:“这蝴蝶还是有点用的!”
    一只蝴蝶从他背后飞出来,在乐知年面前转了两圈。
    ——那是江诵办公室的蓝蝴蝶花所化,居然跟到了这里。
    有鱼猝然看向邰秋旻。
    “按照之前判断,江诵肯定不知道这事,那么,假设他并没有向联会报备过这项能力,”邰秋旻说,“你猜一猜原因?不,你猜一猜,他会不会为了继续隐瞒而借刀灭口。”
    有鱼不想赌,折身快步走向门外。
    邰秋旻不疾不徐地跟着他,说:“一眼的时间这么快,现在可没有下雨哦。”
    “邰秋旻!”有鱼终于有些生气了,回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用力把他抵在墙上。
    邰秋旻弯起嘴角,眼睛却没有笑,瞳孔竖起,散着阴绿,倒有几分影视城别后再见时的样子,略显恶意道:“有鱼,真希望姓方的能像你在乎他的生死一样,在乎你的生死。”
    “你什么意思,”有鱼搡了他一下,拧起眉,“方恕生又有什么问题?”
    邰秋旻慢声说:“你当真从未想过,缘何只有他能看懂记事簿上的内容?”
    有鱼盯着他:“你想起了什么?”
    邰秋旻回视他,说:“缘何江诵一改原态,从最初不让他知晓罅隙一事,到如今同意他加入行动组?”
    有鱼咬过臼齿,眯了一下眼睛。
    “我很早就想说了,你似乎……对他们过于信任了。”邰秋旻说。
    “好,就算组里谁都有问题,就算这些事是冲着我来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呢邰秋旻,”有鱼逼近他,“既然你只是想要壳子,谁杀的,怎么杀的,又有什么关系呢?”
    邰秋旻敛了笑:“说到底,如果不是有海苔这层身份在,你根本不会信我半个字,对么?”
    “你不要转移话题,回答我。”
    “是你在转移话题。”
    有鱼定定看他一阵,丢开领子,错身而出,甩上了门时撂下一句:“有时候你真是让人火大。”
    脚步声在远去,邰秋旻垂头站着,发丝滑下来,掩住了神情。
    轻薄的湖绿雾气从他脚边蔓开,逼向角落。
    那些喽啰身上的藤蔓在缓慢收紧,昏迷中的人逐渐显出痛苦神色,脸颊和脖颈开始涨色。
    不多时,门锁咔哒一开,有鱼去而复返,没好气道:“你到底走不走?”
    邰秋旻眨眨眼睛,手指一颤,那些藤蔓噼里啪啦全断了。
    有鱼探手进来,一把拽过他的胳膊,扯着对方往那两人所在楼层走,边低声抱怨:“你这家伙烦死了,我真是欠你的……”
    “你看,你现在回来,不过是因为海——”
    “闭嘴,再说真揍你了!”
    第69章 新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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