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和韩非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隐约的不安。
    将才?那就更不能留了
    韩非温声劝道,
    “太子,管子当年曾说过,’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北戎之人贪婪无度,纵便冒顿,真是难得的将才,我大秦也绝不能用他。
    您想想,让一个善战的匈奴王子,率领秦军出战,跟把一群羊托付给野狼,有什么区别?臣以为此事大为不妥,不如,就让他与燕国王族之人做个伴。”
    因为按照惯例,列国抓到这种异邦俘虏,都会直接处死。
    李世民急忙反对,
    “不行啊韩师兄,我在云中答应过冒顿的,会助他成为大秦第一异邦猛将....这种难得的人才,杀掉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着他又看向秦王,目露恳求道,
    “阿父,冒顿虽然是匈奴的王子,但他一再被头曼算计抛弃,与对方早就没了半分父子情份,现在,最想灭掉匈奴的人就是他啊!孩儿很看好他,想把他留在咸阳,好吗?”
    秦王习惯地摸着孩子的脑袋,微蹙剑眉沉思着。
    平心而论,他早就非常相信世民识人的眼光了。
    荀子张良陈平刘季诸人,哪一个不是可堪大用的人才?
    那么,他这回是不是也该相信:世民做出这个决定,绝非心血来潮,或是被冒顿蛊惑了。
    而是孩子真心认为,对方是能被大秦驯服的忠诚可造之材?
    迎着三双各怀期待的眼睛,君王缓缓开口道,
    “中原之地,虽然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但寡人相信世民,也相信我大秦,能开创出这个不拘一格用人才的先例。”
    “太好啦!阿父放心,孩儿一定不会辜负阿父的信任!”李世民双眼亮晶晶许下了承诺。
    ...
    次日,庆功宴在六英宫举行。
    被关了整整三个月禁闭的子松,最近看起来老实多了,也没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对方提出想跟扶苏坐在一起时,扶苏才没拒绝对方。
    二月还没有柘浆,端上来的是蔗糖水。
    子松讨好地端起玉杯递给扶苏,
    “长兄,来喝点甜甜水嘛。”
    扶苏接过来摸摸他的脸,
    “多谢子松。”
    趁他喝水的间隙,子松忙开口问,
    “太子阿兄怎么还没来呢?我听说,阿父这趟给他准备了一个很特别的礼物,长兄知道是什么吗?”
    扶苏听他又开始有意无意提起世民,不由心生警惕,立刻放下了玉杯,
    “你是听谁说的?这些前朝之事,我们不该打听。”
    他左边两岁多的子高忙举起小手,
    “长兄,我乖乖的,什么也没打听!”
    扶苏摸摸子高的小脑袋,
    “子高最乖,阿父不让我们做的事,我们绝不能做。”
    子松暗暗握紧了拳头,真想一拳给子高那个短命鬼砸去。
    他正想假惺惺对扶苏解释一番,却看到秦王从内室走到了殿上,注意力一下就被吸引去了,巴不得秦王快看到他,把他抱上去风光风光。
    随着君王的现身,殿中的雅乐声和交谈声也停了下来。
    在蒙毅宣读了立功诸将士卒的晋爵名单后,身穿玄色衮服的秦王举着金樽站起身来,遥遥为众人巡酒庆贺。
    待按礼制庆完三杯,坐在右侧首位的隗状忍不住出声问道,
    “王上,太子怎么还没来呢?”
    而且方才论功行赏的名单上,也没有出现功劳最大的太
    子。
    这可不像王上的行事风格。
    秦王闻言,脸上带出了笑意,
    “哦,他去接荀子和许朴了。”
    隗状还是听得云里雾里的。
    不管是去接谁,庆功宴都已经按吉时开始了,太子也该现身了呀。
    但他不好再追问,只得尴尬地笑着坐了下来。
    秦王看着同样一脸疑惑担忧的李斯张苍刘季等人,朝蒙毅淡淡瞥去。
    蒙毅忙上前小声道,
    “禀王上,已经准备好了。”
    秦王微微颔首,
    “很好,让人时刻盯着,太子一只脚踏进殿门之时,乐声便要立刻响起。”
    “喏。”
    按理说,这场特意为了世民提前的庆功宴,当然该一开始就让孩子出场。
    可考虑到宴会正式开始前,大秦们乱糟糟的闲聊,他总觉得少了几分仪式感——
    而且,跟着将士们一道受赏,也凸显不出世民的与众不同。
    想到孩子给自己制造的惊喜,君王决定也给孩子一个惊喜,所以他仔细算好了时间,临时把世民打发去接荀子他们了。
    然而这场景看在子松眼里,却让他悄悄高兴得不行。
    这么重要的庆功宴,连自己都来参加了,世民却被阿父派去接两个糟老头子了,哼,看来那些传言都是假的,阿父最爱的孩子根本就不是太子!
    他灵机一动,端着面前的糖水倏地站了起来,想趁机敬秦王一杯,好吸引父亲的注意力。
    好在他长得矮,没几个人注意到他这突兀的举动。
    扶苏一把将他扯回坐下,压着嗓音斥道,
    “你要做什么?这样的场合,哪轮得到你去敬酒?快坐好,不然就让乳母把你带回去!”
    子松委屈地扁扁嘴,再次朝秦王看去,希望对方能看清扶苏仗势欺人的虚伪面目。
    可他等来等去,也没等来父亲的半个眼神。
    殊不知,他这一举一动,正好被对面的李斯看得一清二楚。
    李斯悄悄在心里的小本本上又给四公子记了一笔:
    今天,他又试图抢王上的怜爱出风头,整日想跟太子作对!
    片刻后,当殿外突兀地响起了一声脆鸣,原本已经安静下来的乐师们,立刻起身朝门口齐齐躬身一拜,
    “我等奉王上之命,特为太子献上此曲,以迎太子率我秦军凯旋归来!”
    说着,众人就开始拨弦弄筝击鼓合奏起来。
    与此同时,一只脚刚迈进殿中的李世民蓦地顿住了步伐。
    这乐曲的前奏,怎么...如此熟悉?
    他怔怔站在原地,听着殿中越来越熟悉的恢弘乐声响起,脑中迅速闪出一个名字——
    秦王破阵乐!
    可是,这首由初唐军歌改编而来的秦王破阵乐,怎么可能出现在几百年前的秦国?
    这时,荀子笑呵呵握了握孩子的手,
    “世民啊,你这是临时反悔,不想接我和你师伯来吃宴席了?”
    李世民骤然回过神来解释着,踏着熟悉的凯旋军乐,领着他们恍恍惚惚走进了殿中。
    一时之间他心潮起伏,往日征伐岁月历历在目,旧时友人亦历历在目。
    恍然竟不知此时此地,究竟是秦王十九年的六英宫,还是武德三年的太极宫。
    秦王亲自下殿引二位老者落座,又牵起李世民的小手走到殿上,温声问他喜不喜欢这首乐曲。
    李世民眼中已经泛起了泪光,
    “此曲慷慨激昂,确实宜作凯旋之歌,孩儿非常喜欢,不知它是何人所作?孩儿想见见那位乐曲天才!”
    他激动地猜测着,难道,有大唐的臣子也跟着来了?不知是无忌还是敬德....
    秦王却轻笑了一声,
    “那位乐曲天才,你早就见到了,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啊?李世民茫然看着父亲,脱/口而出,
    “怎么是阿父?”
    秦王根本就不可能去过大唐,可他竟作出了曲调这首分毫不差的曲子,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秦王看了一眼殿中欣然陶醉在新乐曲之下的大臣们,言简意赅道,
    “寡人做过一个梦,这首《秦王破阵乐》乃梦中偶得,我知道,你一定很喜欢它,就把乐谱记了下来。”
    当然,“那个梦里的世民是旁人的孩子”这件事,他是绝不会提起的。
    谁也别想抢走他的孩子。
    李世民含着泪意,仰头伸出小手想去摸父亲的脸。
    梦?
    秦王竟是在梦中听闻了此曲,还知道了它叫《秦王破阵乐》,他为了自己费心把它记下来,再命秦人编排出了此乐?听起来多么不可思议啊。
    这一瞬,他突然有些害怕了。
    害怕这其实只是一个梦。
    害怕这些在秦国的日子,那些父慈子孝、兄弟友爱、母亲健在、观音婢也来了的日子,全都是一个梦....而这个梦的尽头,是那年从含风殿病逝后,孤零零迷失在黑暗未知之地的自己。
    秦王看着突然变得泪光闪闪的孩子,又是高兴又好笑。
    这些年他也算是明白了,世民这孩子的情感之充沛简直无人能及。
    他难过了会哭,同情了会哭,高兴了也会哭....这不,又高兴得哭了。
    但他仍稍稍俯下身来,让孩子顺利摸到了自己的脸,轻叹道,
    “你喜欢这首乐曲,怎么还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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