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呢?
    这个朋友还在不在?在的话又换成了谁?
    钱顺德越琢磨越心惊。
    “老子不认!”脖颈前倾,他总算舍得坐直身体,三角眼凶戾,似呲牙的野兽,“你别想冤枉我。”
    贺临风文质彬彬:“没关系。”
    “按照谭夫……柳女士提供的线索,我们已经派人去找那瓶红酒,”他笑笑,“相信会在上面查出你的指纹。”
    屁的指纹!钱顺德愤愤,他那时明明戴了手套!
    这是要明晃晃造假?
    毒妇!贱人!想把锅全甩给自己?门都没有!要不是柳美华先放弃自己,他又怎么会断了回头路。
    ……可,如果这是条子的陷阱呢?
    钱顺德进退维谷。
    一分钟,两分钟,对面男人悠哉悠哉,慢吞吞打了个哈欠,只差没当着他的面和同事聊中午的菜谱。
    偶尔撞上自己的目光,还很疑惑,活像在问:“你还有什么不服”?
    妈的。
    钱顺德再无法忍耐,豁出去道:“我要举报。”
    “你确定?”线索就在眼前,偏被男人一把推开,伴着脸上如沐春风的关切,贺临风婉拒,“我看你精神状态有点差,要么请医生来瞧瞧?”
    请医生?许家的医生?然后把自己判成疯子?
    毕竟疯子讲的都是胡话。
    “我很清醒,”钱顺德咬牙,“我要换个人来审我。”
    意料之中地,对方再次拒绝了他:“这里是警局。”
    “不提供点单服务。”
    交流陷进了死循环,无论钱顺德怎样重复,怎样发疯怎样闹,怎样对摄像头大喊大叫,都没有人来换班,甚至没有人来查看情况。
    这间审讯室仿佛变成了被监控忽略的死角。
    直到钱顺德使劲磕碰伤腿,拿头去撞桌子,那张讨厌的、胜券在握的狐狸脸上终于出现一抹裂痕。
    咔哒。
    最开始审他的短发女警推开门:“闹什么。”
    “颜队,”男人起身,有些错愕的样子,“你不是去开会了吗?”
    颜秋玉揉揉太阳穴:“刚结束。”
    领导。
    重案组的领导。
    没等对面再聊下去,钱顺德立刻道:“颜警官!我有线索!但我只讲给你一个人听。”
    “颜队,别听他胡说八道。”
    两道声音交织,颜秋玉摆出个狐疑的表情,犹豫数秒,冲贺临风和周山挥挥手:“你俩先出去。”
    “把晓彤叫进来。”
    单向玻璃后,被点到名的松晓彤故意磨蹭了两分钟,方才弄乱头发,装成急匆匆的模样粉墨登台。
    审讯室内外间隔音效果一流,汪来屈起胳膊,怼怼坐到自己旁边的贺临风:“你这黑警演得可真像。”
    生来一张富贵窝里打滚的脸,看着就特容易“被腐败”,配上浑然天成的公子哥做派,唬人一唬一个准。
    转椅退开半步,贺临风没接茬,松松袖口摘掉腕表。
    ——昨晚参加婚宴的配饰,正好在今天派上用场。
    对付钱顺德这种人,严刑逼供是下乘,苦口婆心更是下下乘,他奉行的并非道德或法律,而是纯粹利己的求生欲,你越是文明越是愤怒,越是和他讲道理、讲受害者的痛苦,越会换来嘲笑,让他无处发泄的恶得到满足。
    唯有让钱顺德感受到危险,唯有你高高在上看不起他,他才肯一边咒骂一边配合,甚至抢着配合。
    简直是“贱骨头”最典型的写照。
    贺临风很少说脏话,哪怕面对再穷凶恶极的嫌犯,他也能完美遵守工作期间的规章制度。
    但钱顺德值得。
    通过对方刚刚的反应,贺临风确信,对方就是那个杀害简青全家的凶手。
    问题只在于柳美华到底隐瞒了什么。
    审讯室中,钱顺德盯着老旧模糊的现场照片,无意识地舔了下嘴唇,思绪被拉回二十二年前的除夕。
    那晚,他开着许耀文提供的豪车,轻松混进寸土寸金的别墅区,冒着冷风在黑漆漆的树林里蹲了半宿。
    他提前踩过点,除了大门,青山路6号外面仅仅围了一圈铁栅栏当外墙,方便花花草草爬架,如今是冬天,万物凋零,积雪也被清扫干净,他完全不必担心留下脚印,悄悄找个角落翻进去就行。
    这些别墅的构造都一个样,他用许家的房子练过手,早早选好了厨房左侧的窗户,铁丝一捅保准能打开。
    等啊等,里头终于只剩下春晚歌舞的热闹,藏于冬青树下的阴影活动活动身子,有条不紊地执行计划,却倒霉撞上了个计划外的女人。
    大脑一片空白,钱顺德赶在女人尖叫前打晕了对方。
    用手刀。
    理智告诉他,简家的老少爷们没喝酒,自己应该赶紧逃。
    可他又实在舍不得那十万块。
    富贵险中求,大不了再去局子蹲几天,钱顺德想。或许是老天都站在他这边,除夕夜,偌大的别墅一层,简家人居然个个落单,而他自己,靠着有心算无心,居然当真一次次偷袭成功。
    害怕被路过的邻居瞧出端倪,他特意费了点力气,把人都拖到沙发上,摆弄成看电视的姿势。
    谁料,不等他腾出空去二楼找竞标书,那个最开始被他打晕的漂亮女人,皮肤竟渐渐失去血色。
    钱顺德刹那间吓得脊背发毛。
    他连忙摘掉手套去探对方的呼吸,却只摸到一片冰凉。
    ——颈动脉窦性晕厥,严重时可导致死亡,惊慌之中,自己下手太重,尽快送医或许还有救。
    可惜二十二年的钱顺德不知道。
    他偷过东西,打过群架,用酒瓶给对手脑袋开过瓢……但杀人不一样。
    裤兜揣着诺基亚,钱顺德立刻拨通柳美华的电话。
    结果自然是他被放弃。
    “我让你拿标书,谁让你闹这么大?”如同急着甩脱一滩肮脏的烂泥,对面急匆匆挂断,“别再打过来,小心我报警。”
    十万块泡了汤。
    裱框精美的全家福摆在电视旁边,直勾勾瞧着他,伴着春晚观众的阵阵欢笑,像是在嘲讽一条自作自受的落水狗。
    水晶灯摇晃,昂贵的红酒摆在桌边,却根本没人在意,他汲汲营营半辈子,还不如有钱人的一顿夜宵。
    恶向胆边生。
    再回过神,新一轮烟花腾空,不知是嗅到血腥味还是单纯被爆裂声吵到,深夜中遥遥传来汪汪的吠叫。
    预备上楼的钱顺德当啷丢下刀。
    层层热汗浸透他的衣裳,又迅速转凉,他发了疯似的蹭花鞋印,脱掉染血的外套卷好,连门都忘了关,光着脚落荒而逃。
    鬼使神差地,钱顺德带走了那瓶酒。
    那瓶引发一切的酒。
    又在二十二年后,得意洋洋地将鲜红喷满谭开霁的卧房,撕开画皮,欣赏他们色厉内荏下的恐慌。
    咕咚。
    喉咙滚动,白炽灯下,钱顺德越讲越激动,像个发病的瘾君子,兴奋,饥饿,双手微微颤抖。
    坐牢也好,枪毙也罢,被抓前,他只想再体会一次生杀予夺的极乐。
    回味地咂咂嘴,他大力挥开用来签字的纸质笔录,红着眼抬头:
    “我要见简青。”
    第87章 如果他是简青,他一定会回……
    ——做梦!
    松晓彤险些脱口而出。
    所幸她仍记得自己坐在这里的任务, 比起争一时之快,松晓彤更想把面前的老混蛋送进监狱。
    “简青是受害者家属,”四两拨千斤, 颜秋玉平静道, “侦查期间,你能见的只有警察和律师。”
    钱顺德的得意瞬间垮掉。
    “警官, ”眼珠骨碌碌转动,他看向地面散落的笔录,“其实我刚刚只是编了个故事,你们不会相信了吧?”
    二十二年前轰动北江的悬案,这么大份功劳, 真以为动动嘴皮子就能吃下?
    简家四条人命, 可是足足赔上了他的后半生。
    挫败感如风吹落叶一扫而空, 钱顺德双腿岔开,大喇喇靠住椅背:想要他签字,先得满足他的需求。
    松晓彤简直快被气笑。
    这老无赖果然和贺哥说的一样, 你越守规矩他越难沟通,得寸进尺, 蹬鼻子上脸,真当重案组好欺负。
    咚。
    颜秋玉放下水杯起身。
    一步, 两步。
    白纸黑字的口供被踩出脚印, 钱顺德自信满满地等着颜秋玉弯腰。
    摄像头开着, 如果对方敢暴力执法, 他直接演一回碰瓷发病,说不定还能混个公款治疗,割掉脑子里的肿瘤。
    偏偏颜秋玉只是垂着手站定:“想见简青?”
    背对灯光,她的影子投在身前, 扭曲地将钱顺德笼罩,像张牙舞爪的怪物,带来与光明截然相反的无形压迫。
    钱顺德不喜欢仰头看人,尤其是仰头看一个女人。
    他阴沉沉移开下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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