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梅戎青的视线在一旁的饭盒上停留了一瞬,“他吃饭了吗?”
    “吃了一点,他说没什么胃口。”
    孟扬说完,想了想,小声问:“梅导,我看嘉嘉好像瘦了点,他也在减肥吗?我觉得他已经很瘦了……”
    梅戎青没回答这个问题,反倒蹙了蹙眉,打量着睨了他一眼,隐有不满:“你怎么不管用了?”
    孟扬一时愣住:“诶……什么?”
    梅戎青叹了口气,直截了当道:“在京影那会儿,每天是你和他一起吃饭的?”
    “对,基本上是。”
    “那时候他吃东西比现在多吧?”
    孟扬的脑袋就转过弯来了。
    原来梅教授是为了这件事,才让他尽快进组的。
    反应过来后,他本能地否认:“那时候嘉嘉愿意吃东西不是因为我,是因为闻——”
    不对,这是嘉嘉的隐私。
    意识到这点的孟扬猛地截住了话头。
    但梅戎青已经听见了:“是因为谁?”
    他立马摇摇头:“没、没因为谁。”
    梅戎青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
    孟扬内心崩溃,仍硬着头皮道:“可能……可能是因为我们学校食堂的饭菜口味不错,比较合他胃口吧。”
    几秒钟后,目光冷冽气场慑人的女导演蓦地笑了。
    “那天你叫兰又嘉去操场看球赛,也是因为这个人,是不是?”
    “——对不起啊嘉嘉,我不是故意说漏嘴的。”
    休息室里,孟扬诚恳地对眼前人做着检讨。
    “梅教授真的好恐怖,这么久的事了,她居然记得,还猜出来了!幸好她没继续往下问,不然我都怕我背叛组织……不过我没把那谁供出来,我发誓!”
    兰又嘉听完,笑着安慰他:“没关系,不用道歉,就算说了也没事的。”
    孟扬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他的表情:“你真不介意啊?其实我上午就想问你了,那谁……好吧,闻野,我看到他也在这个剧组。”
    身形瘦削的青年目光依旧坦然,没有半分暧昧:“嗯,但是你问我也没用,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啊?连你都不知道……”
    孟扬面上闪过一丝困惑,很快又压了下去:“行,那不管他。再过半小时就要去化妆了,你饿不饿?午饭没胃口的话,要不吃点零食?”
    “我不饿,晚点再吃吧。”
    “好,那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前面跟米悦姐的助理讨教了不少,只要让我适应两天,我绝对能做得比他们更好!”
    年纪很轻的同学兼好友一副兴致勃勃要大展身手的样子,目光闪闪发亮。
    兰又嘉看着他,终究是咽下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委婉拒绝,转而道:“我是有一件事想让你帮忙。”
    “什么事?”孟扬眼睛一亮,斗志昂扬道,“你尽管说,我肯定给你办好!”
    紧接着,一样东西递到了他的面前。
    是一支长条形的药膏,管身已经被挤扁,显然差不多用完了。
    “酒店旁边的那家药店没有卖。”兰又嘉说,“你能帮我去其他地方问问吗?要一模一样的。”
    “没问题,我马上去买!你是要……祛疤药?!”
    孟扬接过这支药膏,看清上面的商品名之后,顿时面露紧张,连忙上下打量着他:“嘉嘉,你受伤了吗?”
    “没有。”
    兰又嘉的声音很平静,隐约带着宽慰的笑意。
    “没有受伤,我很好。”
    “我只是很喜欢这种药膏的气味。”他笑着说,“它能让我睡得更好一点。”
    这支由别人送来的药膏,其实祛不掉那条早已成型的陈旧伤疤。
    可他始终记得落入掌心时泛开的那抹温热。
    温柔、灼热……涌动着不言而喻的爱意。
    它不是祛疤药。
    是如今唯一有用的安眠药,有时甚至能将他卷进一场美梦。
    一场已然和他擦肩而过的,灿烂却虚无的美梦。
    第49章
    心理咨询室的房门向外推开的时候, 始终在外面等待的林秘书在第一时间起身。
    她迎上老板一如既往平静冷然的目光。
    伴着医生温和的送别:“傅先生,谢谢您今天的到访,下次见。”
    这场会面准时结束了。
    过分宁静的空气渐渐远去, 湛蓝天空下回荡着皮鞋叩击地面的清脆声音, 前方不远处,司机已经提前等候在敞开的车门旁。
    半小时后,傅总有一场与国资办的会议要开,现在就要出发前往财政局。
    于情于理,这段短暂的空隙, 都不太适合用来谈论公事, 更应该将空间留给那个刚从心理诊所出来的人。
    可林秘书的确有件重要的事需要汇报。
    而傅总也实在不像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的事,去见心理医生的人。
    “傅总,我收到消息, 傅令坤在今天早晨离开了澳门。”
    在司机尚且听不到的距离里, 林秘书低声道:“就在刚才,他从吉隆坡入境了马来西亚。”
    男人停下了脚步:“马来西亚?”
    “对,他的目的地应该是云顶赌场。”林秘书道, “这次出来他一直输多赢少,已经换过三次地方,在过去这一年里,他是第一次去吉隆坡,很可能是想彻底换换运势——他在澳门找了一个风水师,对方今天和他一起离境。”
    走到末路的赌徒总把希望寄托在比运气更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甚至试图借它们的力, 让运气变得可以掌控。
    而有些人, 仿佛生来就不相信运气。
    话音落地,林秘书明显看到傅呈钧蹙了蹙眉。
    紧接着,他声音冷凝道:“在吉隆坡当地找人盯住他们两个, 全天候盯着。”
    “包括风水师吗?”林秘书愣了一下,“傅总,您是担心……”
    担心靠粗劣手段堪堪掩饰了贪腐亏空的傅令坤,会从此留在境外不再回国,以逃避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后该承担的法律责任。
    还是担心别的她尚未想到的事?
    男人言简意赅道:“他多了一个帮手,而且是职业特殊,不管接触谁都不会令人太过起疑的帮手。”
    他突然提出要进行年中审查,其后又放任种种暗流涌动,是为了在富安高层大换血、钻石计划正式开展之前,彻底拔除这间庞大集团里潜藏的绝大部分沉疴和隐患。
    但在这个引蛇出洞的构想里,本不包括对上穷凶极恶的亡命之徒。
    东南亚真正的特产,并非赌博。
    “从今天起加强公司的安防措施,还有我在京珠和光海两地的住处。”
    傅呈钧沉声道:“这段时间我会固定住在一个地方,直到事情爆发,或者解决。”
    林秘书立刻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心头跟着紧了紧:“我明白,您在光海的住处就保持现在的不变吗?”
    “嗯。”
    “那今晚回京珠后,您打算住在哪里?”
    在她的询问声中,男人俯身上了车,同时响起的是淡得没有丝毫情绪的回答。
    “月亮湾。”
    砰的一声,车门关上。
    轿车平稳向前驶去,隔音挡板已经升起,但后座仍一片安静。
    月亮湾就是傅总曾经给兰先生的那套房子。
    也是这段时间他在京珠唯一的住处。
    那些一度堆放在房子里的刺目保洁袋,早已不见踪影,仿佛一切如初。
    但这间最终保留了气质迥异的装饰陈设的冷色调豪宅里,再也没有出现过那道最初带来这些色彩的美丽身影。
    “林映,你想说什么?”
    豪车后座上,冷不丁地响起顶头上司平静的声音。
    难得有些出神的秘书突然被唤到名字,怔了一下,先是条件反射般地道:“抱歉,傅总。”
    傅总没有回应这声道歉,而她想了想,也不再犹豫。
    “我想问,以防万一,需不需要派人去兰先生那里,尽可能保证他的安全?”
    林秘书不会这么问,因为它是个多余的问题。
    但林映可以问。
    在经过傅呈钧的特别允许之后。
    面前的男人的确没有露出往日对多余举动的厌恶,就事论事地否决道:“傅令坤不会注意到他,但他会注意到突然出现在剧组的这些人。”
    也对,林映想,以傅总一贯来给人留下的印象,不可能会有人试图用亲近的身边人威胁他,这根本是白费心机。
    而兰先生又的确是个感知很敏锐的人,从事艺术工作的人大多如此,天性敏感。
    更何况,他们的关系正处在这种小心翼翼的特殊时期。
    连见医生这件事,都只能由另一个人代劳。
    傅呈钧今天是为了兰又嘉去见心理医生的——她这么猜测。
    因为在她汇总后递去的医生名单里,秦医生相比其他医生的特殊之处,是她刚在权威期刊上发表了一篇文章,关于ptsd患者的创伤记忆反复被同一场景唤起的治疗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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