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丹墀上洒满银白色的光辉。
    沈鸢披头散发跌坐在地上,紧随而来的婆子奴仆瞧见眼前的一幕,惊呼声响遍行宫上下。
    “明姑娘、明姑娘她自缢了!”
    “快来人,快——来人!”
    “将军呢,将军在何处?”
    数不清的黑影在沈鸢身边来来回回走动,她看见奴仆踩着梯子,小心翼翼将明宜从横梁上抱下。
    有胆大的婆子上前去探明宜的气息,胆小的两眼一翻,晕倒在地。
    原本悄然无声的别院彻底被搅成一滩浑水,脚步声、尖叫声此起彼伏,不住在沈鸢耳边回响。
    她怔怔坐在地上,脸上不知不觉落满泪水。
    明宜身影僵硬,手上的纱布还未取下,腰间系着的,还有沈鸢今早才送出去的香囊。
    “待我好了,我再教你骑马。”
    “你不知道,马厩刚来了一批矮脚马,我自作主张为你挑了一匹,你定会喜欢的。”
    “你在想什么,怎么一早上都心不在焉的,我说话你也像是没听见一样。”
    往事历历在目,如过马观花在沈鸢眼前一幕幕掠过。
    她瘫坐在地,看着明将军和夫人相继搀扶着走上前,二老的哭声震天撼地。
    明夫人哭着往明宜的尸首上扑了过去,隔着白布唤明宜的小名。
    烛光高照,房中亮如白昼。
    沈鸢怔怔扬起双眸,目光落在横梁上垂落的白绫。白绫晃晃悠悠,在她眼前一晃一晃。
    沈鸢失神落魄站起身,缓缓往白绫走去。
    指尖碰上白绫的前一瞬,一只手握住了沈鸢的手腕。
    那只手劲瘦有力,指骨分明。
    顺着那只手往上望,沈鸢一眼看见了谢清鹤波澜不惊的一张脸。
    从始至终,他好像一个局外人,置身事外,默不作声看着眼前的闹剧。
    沈鸢眼中留下一行泪水,泣不成声。
    掌心的吉祥鸟忽的又动了一下,沈鸢忙不迭捧着山雀往外跑。
    谢清鹤沉着脸:“跑什么?”
    “去、去找人,救、救它。它只吃了一口,不会有事的,不会。”
    沈鸢说话含糊不清,前言不搭后语。
    谢清鹤眉心皱起,朝身后的人看了一眼。
    宫人心领神会,恭敬上前接过:“明姑娘,给我罢。”
    沈鸢木讷扬起头,呆呆将手中的吉祥鸟交给宫人,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句话。
    “救它,求你救它。”
    宫人哪敢受沈鸢的礼,捧着山雀慌不择路退下,身影逐渐消失在朦胧夜色中。
    沈鸢立在风中,双足无力。
    她茫然追随着宫人的身影往前走,没留意到脚下的台阶,一脚踩空,直挺挺往前跌落。
    一只手眼疾手快揽住了沈鸢。
    不用回头,沈鸢都知道身后站的是何人。
    她用力甩开谢清鹤,一双眼睛溢满泪水。
    “你早就知道那玫瑰酥被人动了手脚。”
    沈鸢哑着嗓子,一声声竭力质问。
    她想起这些时日谢清鹤的早出晚归,想起他对明宜踏足自己寝殿的不闻不问。
    沈鸢当时以为谢清鹤是忙于政务,无暇顾及这种小事。
    如今看来,事实并非如此。
    沈鸢身子摇摇欲坠,泪如雨下,她喃喃自语:“你是故意的。”
    故意纵容明宜和自己走近,故意让明宜自由出入寝殿。
    泪水模糊了沈鸢的双眼,又一点点被谢清鹤擦拭干净。
    沾在他指腹的泪珠滚烫,谢清鹤神色淡漠,唇角挽起一点讥诮。
    “沈鸢,我提醒过你的。”
    谢清鹤淡声,“不止一次。”
    他薄唇轻启,清冷月色落在谢清鹤眉眼,他声音如池中湖水,水波不兴。
    “从你第一次心软带她踏入寝殿,你就该猜到有今日。”
    沈鸢猛地抬起脸,难以置信:“你从那时就怀疑她了,那你为什么不早点……”
    “若是我早一点告诉你,你会信吗?”
    谢清鹤眸色平静,“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百见终究比不得一干。若不是亲眼目睹,你也不会相信她接近你是别有用心。”
    沈鸢几近崩溃绝望:“就为了让我相信……”
    她想起白日明宜如花的笑靥,想起刚刚悬在横梁上冰冷僵硬的尸首。
    园中奴仆提着宫灯,明夫人早晕眩过去,明家别院乱成一锅粥。
    一众奴仆抬着明宜的尸首,步履匆
    匆穿过庭院。
    沈鸢怔愣站在廊下,她忽的往前走了十来步,双膝一软,沈鸢彻底跌落在地上。
    她颤抖着双手从泥土中捧出一个香囊,那是她自己做的,针针线线都是出自沈鸢的手。
    泪水滚滚落在香囊上,沈鸢不知哭了多久:“疯子。”
    她失声痛哭,嗓子几乎都是哑的,“你们都是疯子!”
    谢清鹤不动声色扬了扬眉角,像是在嘲讽沈鸢的不识好歹。
    一双黑眸半眯,谢清鹤俯身,一只手抬起沈鸢的下颌。
    月光明朗,照出沈鸢满是泪痕的一张脸。
    谢清鹤哑然失笑:“你在怪我?”
    扳指勾着沈鸢的下颌,谢清鹤弯唇,“若不是我,你以为你还有命站在这里?”
    他声音渐冷,拢着沈鸢下颌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沈鸢猛地挣开谢清鹤:“别碰我!”
    热泪盈眶,她双眼双腮都滚着泪珠,沈鸢往后退开两三步,愤恨扬起双眼。
    “恶心。”
    这宫里处处透着算计,恶心至极。
    “你说什么?”
    谢清鹤一步步走到沈鸢眼前,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地上孱弱颤栗的身影。
    他忽的用力拽起沈鸢,不由分说拖着沈鸢往外走。
    锦裙沾染着点点泥土,沈鸢被谢清鹤连拖带拽,差点崴了脚。
    她跌跌撞撞穿过庭院,挣扎着挣开谢清鹤的束缚。
    “你放开我!谢清鹤,你放开我!”
    长长指甲掐入谢清鹤的手背,谢清鹤不动如山,他一张脸冷若冰霜,忽然一脚踹开一间抱厦。
    烛火阴森,明宜的尸首就躺在中间。
    宫人心惊胆战上前:“殿下,陛下刚刚召见明将军……”
    谢清鹤面无表情:“滚出去。”
    宫人惊慌失措抱头鼠窜,哪敢在抱厦多留片刻。
    木门在风中摇摇晃晃,吱呀一声关上。
    徐徐夜风关在门外,房中点着烛火,光影昏暗摇曳,衬得屋中阴森彻骨。
    谢清鹤拖着沈鸢,狠命将她朝地上摔去,正好跌落在明宜身边。
    动静之大,沈鸢差点摔在明宜身上。
    她唬得连连朝后退去。
    一只手托住沈鸢的后颈,拖着她朝前。
    白布扯开,明宜瞪着的一双眼睛猝不及防闯入沈鸢眼中。七孔流血,惨不忍睹。
    沈鸢尖叫一声,闭着眼睛往后退,她双手双足都在颤抖。
    “怕什么?”
    谢清鹤阴冷的笑声在背后响起,他挽着沈鸢的后颈,再次将她拖到明宜眼前。
    明宜手上染的凤仙花汁和沈鸢的如出一辙,那是前日他们在园子一起染的。
    那只手被谢清鹤拎起塞到沈鸢手中,恐惧和惊恐浸透沈鸢全身,她又一次尖叫连连。
    不敢丢也不敢碰,她就这样被迫抓着明宜的手,泪水染湿衣襟。
    “若是你今早没收下那盒玫瑰酥,兴许她还不会这么早丧命。”
    谢清鹤轻描淡写,他立在沈鸢身后,“知道她死前还吃了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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