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飘着丝丝缕缕的迷香,沈鸢睡得晕晕沉沉,恍惚间,似是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那双手力气极大。
    细弱的低吟声从沈鸢喉咙溢出,她想睁开眼,可眼皮沉重不已,沈鸢怎么也睁不开。
    纤细的脖颈落在那人骨节匀称的手指上,如杨柳不堪一折。
    气息渐弱,沈鸢双手无力垂落在榻边,她连挣扎都做不到。
    红唇一张一合,细碎声音从沈鸢唇齿间溢出:“救、救命。”
    白如凝脂的一张脸上绒毛清楚可见,血色全无。
    谢清鹤面无表情,他垂眼看着手中的沈鸢一点点丧失气息,看着她垂死挣扎。
    迷香中添了软骨散,沈鸢甚至连挣扎也做不到。
    她只能艰难发出一两个细碎的音节,而后又再次被人扼住喉咙。
    面色又冷白转为青紫,沈鸢几近干呕出声。
    她脖颈高高扬起。
    气息将近,那双桎梏自己的双手终于松开。
    沈鸢好容易喘过气,那只手又一次无情拢住她的喉咙。
    一次又一次的窒息濒临,沈鸢如笼中垂死挣扎的小雀,任由旁人摆布。
    晨曦微露,屋中最后一缕迷香消失殆尽。
    沈鸢双手扼住自己的喉咙:“——松、松开!”
    一声惊呼乍出喉咙,沈鸢猛地从梦中惊醒。
    凛冬将至,天色仍是灰蒙蒙的,乌云浊雾。
    厢房中半点亮光也无,只有零星的几处树影在窗前晃动。
    沈鸢双手抓着自己的脖颈。
    噩梦的余威仍在,沈鸢惊魂未定。
    她惊慌失措松开自己的双手,抱着锦衾蜷缩在角落,目光在屋中四处张望。
    支摘窗半掩,垂地的湘妃竹帘随风摇曳,残影落地。
    沈鸢心惊胆战抱着锦衾,一步步往外走去。
    指尖碰上湘妃竹帘的一角,沈鸢猛地挽起帘子。
    天光大亮,外间空无一人,鸦雀无声。
    虚惊一场。
    沈鸢无力跌坐在地,双手双脚都是软绵绵的,半点力气也无。
    她眼角氤氲着水雾,蓬松的青丝如乌云,笼在纤细白净的美人肩上。
    还好,还好只是梦。
    沈鸢一手揉着眉心,一手扶着漆木案几站起。
    借着窗外缥缈的日光,沈鸢无意瞥见铜镜中的自己。
    她整个人宛若坠入冰湖。
    冰冷的湖水似重重坚不可摧的枷锁,牢牢扣住沈鸢的双足,一点一点拖着她往下坠落。
    沈鸢看见了自己脖颈上淡淡的一圈红痕。
    她双眼张瞪,像是被人迎面泼了一兜冷水。
    不寒而栗。
    沈鸢目光久久落在镜中的自己脸上。
    良久,她缓缓抬起自己的双手,锁住了自己的脖颈。
    严丝密缝。
    红痕和自己的手指对上,不多不少。
    沈鸢双膝发软,再也忍不住,俯身抱住自己的双臂放声大哭。
    ……
    “姐姐,姐姐!”
    萤儿连着唤了沈鸢两三声,她身子越过炕上的漆木案几,一只手抓住沈鸢的衣袂,另一只手在沈鸢眼前晃了一晃。
    天气渐冷,萤儿早早穿上袄子,笨拙沉重的身子越过案几,差点栽在沈鸢怀里。
    刘夫人也跟着转首,忧心忡忡:“还在为前日那事烦心?这两日见你都怏怏不乐,饭也没怎么吃。”
    沈鸢缓慢摇头,指腹揉着眉心:“无妨,只是没怎么睡好。”
    风又起,摇曳树影映照在窗上,枝叶飒飒作响。
    沈鸢陡然掩一惊,手中的银针扎入指腹,沁出点点殷红的血珠子。
    萤儿惊呼一声,忙忙跳下榻,熟门熟路往父亲的房间跑去,翻箱倒柜,在药箱的最底层找到止血的药粉。
    一头扎入厢房:“姐姐,给!”
    刘夫人接过,细细为沈鸢包扎伤,口中念念有词:“果真是没睡好,这都心不在焉,还好扎得不深,不然可有你的苦头吃。”
    杯弓蛇影。
    自前日谢清鹤忽然出现在养安堂,沈鸢总觉得心中不安,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如临大敌。
    她不敢再贸贸然入睡,夜里睡时,总是提心吊胆,提了十二分的精神。
    枕下还藏着一把锋利的剪子。
    她总感觉有人在盯着自己,松檀香似有若无萦绕在沈鸢周身。
    那只手轻轻拂过自己的鬓角,又轻而易举抬起她的下颌。
    气息交织。
    闯入沈鸢唇齿的陌生气息强势,不容沈鸢退后半分。
    沈鸢挣扎着想要看清眼前人,无奈眼皮沉沉,根本睁不开。
    她只能任人予取予求。
    连着两日从噩梦中惊醒,沈鸢精神恍惚,有点分不清是真是假。
    沈鸢斟酌开口:“这两夜,你们可曾听过什么动静没有?”
    刘夫人思忖片刻,点头。
    沈鸢面染惊诧。
    刘夫人笑着瞥她一眼:“可是风声太吵了,平州就这样,别的都好,就是这风声太可恶了,每每都扰人清梦。”
    萤儿有样学样:“就是就是,太可恶了。”
    白露侧目,视线在沈鸢脸上顿了半刻。
    趁刘夫人带着萤儿去院里坐秋千,白露挨着沈鸢坐下,窃窃私语。
    “姐姐这两夜可是在想先前那人?”
    白露不认识谢清鹤,也不知道他是何人,可她从小跟着戏班子跑南闯北,见过权势滔天的高官显贵,也见过在夹缝中艰难求生的奴仆。
    打从第一眼,白露就知那人身份贵重,不是平民百姓能招惹的。
    又见沈鸢对那人避之不及,白露设身处地想起自己,颇有两三分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不怕姐姐笑话,我刚从夏家跑出来的那三日,连眼睛都不敢闭上。总觉得再次睁开眼,就能看见那人站在自己面前。”
    白露强颜欢笑,一双眼睛忽然变得通红,她强忍着喉咙中翻涌的哽咽,小声啜泣。
    “我时时带着匕首,想着大不了同归于尽,若真是跑不了,我还有一死。”
    沈鸢握住白露双手,无声安慰。
    白露拿手背抹去眼角泪水:“后来我睡前都会在门闩上缠上一根青丝,若夜里真有人来过,那根青丝定然会不翼而飞。”
    白露轻声:“好在第二日起来,青
    丝还在,我也勉强能睡上一两个时辰。”
    她悄声凑近沈鸢耳边,“姐姐也可在窗前洒一点脂粉,若有人闯入,一看就知。”
    言毕,又柔声细语,“兴许和我一样,只是自己多心。”
    沈鸢莞尔:“但愿如此。”
    她有样学样,也跟着在门闩上别上一根细细的长发丝,还在窗前洒了一点脂粉。
    沈鸢忐忑不安盯着帐幔上的纹样。
    一夜相安无事。
    沈鸢次日醒来,看见门闩上原封不动的青丝,差点喜极而泣。
    一连两日,沈鸢窗前的脂粉都不曾有人动过,睡前如何,醒来又是如何。
    沈鸢无声松口气,眉眼多了几分松懒。
    果然是自己疑神疑鬼。
    连着两日相安无事,沈鸢逐渐放松戒备,夜里睡觉时也不再紧绷着身影。
    可她还是会做梦。
    梦中那人抚着自己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亦如当年的谢清鹤。
    那只手缓慢往下,而后落入沈鸢唇齿。
    沈鸢蛾眉紧皱,喉咙溢出细弱的动静,如同猫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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