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在昭示着沈鸢刚刚的所作所为。
    “是你让我不要心软的。”
    沈鸢一字一顿,失声痛哭,“是你让我不要心软的。”
    她扬首,浅色眼眸蕴着水珠。
    沈鸢字字泣血。
    “……谢清鹤,这本就是你欠我的。”
    第54章 你是说朕无能
    雪还在下。
    朔风凛凛,天地间悄然无声,静悄无人低语。
    沈鸢呆若木鸡站在原地,泪水模糊了她的双眼。
    雪珠子轻飘飘落在沈鸢纤长眼睫上,转瞬即逝。
    她看见谢清鹤缓慢朝自己走过来的身影,看见那双漆黑瞳仁中一闪而过的错愕。
    不过也只是短短一瞬。
    血色渐渐染红了谢清鹤的锦袍,连斗篷也沾染两分。
    触目惊心。
    短短半日一连伤了两个人,沈鸢几近崩溃。
    她一步步往后退,忽而脚下趔趄,摔落在雪地中。
    颀长黑影缓慢镀在沈鸢身上。
    谢清鹤立在沈鸢眼前,那支金步摇就这样横亘在沈鸢眼中。
    刺眼的猩红一点点在沈鸢瞳仁中晕染。
    谢清鹤慢条斯理握住沈鸢的手腕。
    沈鸢遽然一惊,猛地抽回手。
    没抽动。
    攥着自己手腕的手指修长白净,谢清鹤就着沈鸢的手,缓缓往金步摇移去。
    染血的宝石掠过
    沈鸢手背,留下一片殷红血迹。
    温热的血顺着手背蔓延,沈鸢被逼又一次握住那支金步摇。
    她惊恐不安:“你想做什么?谢清鹤,你想……”
    余音戛然而止。
    沈鸢眼睁睁看着谢清鹤握住自己的手,眼都不眨拔出深入骨肉的金步摇。
    鲜血淋漓,渐落沈鸢满手。
    温热的血珠子蜿蜒淌落在沈鸢掌心,她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谢清鹤面不改色。
    他唇角轻勾,挑着似有若无的一点笑。
    握着沈鸢的手始终不曾松开,金步摇往上,染血的尖端往上,抵在谢清鹤心口。
    他眉眼含笑,嗓音透着儒雅衿贵。好似温善纯良的夫子,循循善诱。
    “那个地方死不了人,得往这里。”
    金步摇缓慢刺穿谢清鹤的斗篷,而后是锦袍。
    沈鸢听见衣帛破裂的声响,听见金步摇一步步深入谢清鹤的血肉。
    她陡然失声,猛地甩开谢清鹤。
    “疯子,都是疯子。”
    沈鸢语无伦次,口中含糊其辞。
    金步摇再次坠落在地,长长的血迹迤逦。
    眼前逐渐模糊,棱角分明的廊檐在沈鸢眼中似蒙上灰扑扑的沙子,朦胧不清。
    脑袋越来越沉,越来越重。
    沈鸢再也撑不住,一头栽在雪地中。
    她看见了谢清鹤朝自己投过来冷漠的一眼。
    沈鸢意识全无。
    ……
    “姐姐还没醒吗?我今日也给她带了好些好吃的。”
    睡得迷糊,沈鸢再次睁眼,已经是两日后的事。
    帐幔外隐隐传来萤儿的悄悄声,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扰了沈鸢的清梦。
    沈鸢挣扎着从榻上坐起。
    衣物窸窣,惊动了屏风后的两人。
    萤儿穿着红绫袄青缎掐牙背心,眉梢带笑:“姐姐,你可算醒了!”
    “我……”
    沈鸢张了张唇,干哑的嗓子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刘夫人手脚麻利,拿手背试探沈鸢的额头:“阿弥陀佛,总算退热了。”
    话落,又端来盥漱之物伺候沈鸢。
    “你病了两日,先喝点粥垫垫,等会我再去煎药。”
    沈鸢再次张唇:“白、白露呢?”
    “她没事。”
    刘夫人柔声细语,细细将这两日的事告诉沈鸢。
    谢清鹤雷厉风行,短短两日功夫,外面天翻地覆。
    先前对沈鸢避而不见的官府都被问责,夏家上上下下一百多个人口都下了大牢,择日问审。
    刘夫人扼腕叹息:“说起来这事也和夏福公公不相干,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个义子,也不知他手上的信物是从何而来。”
    听说这人扯着自己的名号为非作恶,还得罪了沈鸢和谢清鹤,夏福自请领了六十杖。
    汴京离平州甚远,刘夫人对宫中之事所知不多,怕沈鸢胡思乱想拖累身子,又笑着挑两三件好事同沈鸢说道。
    “白露的手好了许多,再过一两个月就无碍了,她今早被带去官府问话,夏家的案子她是人证,也不知道多早晚才能回来。”
    “夏府后院关了几十来个侍妾,都是些可怜的女子,有的还和白露有生死之交。听说是你出手相救,都想着亲自过来给你磕头,被我劝回去了。”
    刘夫人絮絮叨叨说了半晌,独独没有提到谢清鹤。
    沈鸢心口惴惴不安,斟酌着道:“那……他呢?”
    刘夫人怔了一瞬。
    沈鸢想起那支血淋淋的金步摇,不由一颤,声音低不可闻。
    她手指攥紧锦衾,看着褶皱在自己指尖蔓延。
    沈鸢强行咽下喉咙的忐忑不安:“陛下呢?他可有对你和刘掌柜……”
    刘夫人反手握住沈鸢,温声安慰:“没有没有,陛下没说什么,只说我们当家的救了你,也算将功补过,并未降罪。”
    刘夫人长松口气,眉眼多了几分笑:“还说让我三弟……”
    萤儿抢先一步扑到沈鸢怀里,拱着毛茸茸的脑袋往沈鸢下颌蹭。
    “爹爹、爹爹要进宫做大官啦!”
    沈鸢错愕。
    刘夫人粲然一笑:“胡说什么,不是大官,只是在太医院编纂医书罢了。我三弟为着这事,高兴了两日不曾合眼,还想着过两日去山上同我爹娘道喜。”
    刘夫人笑道,“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爹以前也想去太医院做太医,可惜没考上,郁郁寡欢了好多年,没想到误打误撞,竟让我三弟去了,这都是多亏了你。”
    刘夫人兴致勃勃,沈鸢自然不会泼她的冷水,陪着说笑两声。
    刘夫人轻声:“我明日陪他们上山,顺道给我爹娘扫墓。你一个人……”
    沈鸢回以一笑:“我没事,你们去罢,我可能……也待不了多久。”
    刘夫人点点头:“好生养着,千万保重身子。”
    说着,又一把抱起萤儿,快步朝门口走去,走了两三步,复停在帘下。
    刘夫人转首侧目,红着眼睛:“保重。”
    竹帘卷起又落下,刘夫人和萤儿一高一低两个身影渐渐消失在沈鸢眼中。
    沈鸢双眼泛红。
    刘夫人背过身子,拿丝帕悄悄抹去眼角的泪珠。
    萤儿凑上前,有样学样:“姑姑,你眼睛红了。”
    刘夫人挽唇:“不要紧,兴许是风迷了眼睛。”
    萤儿关怀备至:“那我给姑姑呼呼!”
    两人的说话声渐行渐远。
    帐中的沈鸢倚着青缎迎枕,忽而听见木门响动,沈鸢强撑着挽起帐幔:“可是落下东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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