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渺错愕瞪圆双目:“母后做的父皇也不喜欢?”
    沈鸢颔首。
    谢时渺撇撇嘴:“父皇也太不知好歹了,母后做的竟然也不喜欢。”
    她反手抱紧沈鸢,“无妨,日后母后只做给我一人吃就好了,只要母后做的,我都喜欢。”
    谢时渺嘀嘀咕咕,“待我长大了,也要给母后煮汤圆。”
    她再也掌不住,靠在沈鸢肩上沉沉睡去。
    松苓轻手轻脚上前:“娘娘,可要回棠梨宫?”
    倚在沈鸢身边的谢时渺似有发觉,喃喃自语:“不要、不要回。”
    沈鸢朝松苓轻轻摇头:“罢了,今夜宿在东宫罢,也省得来回奔波。”
    夜深人静,窗前树影婆娑。
    沈鸢睡至一半,恍惚瞥见自己榻前多了一道身影,吓得睡意烟消云散。
    谢清鹤眼疾手快捂住沈鸢双唇:“是我。”
    他身上还萦绕着淡淡的酒香,应是宴上多喝了两杯。
    沈鸢皱眉:“你离渺渺远些,她闻不惯酒味。”
    谢清鹤缓慢点头,俯身连着锦衾将沈鸢抱起。
    沈鸢的身子猝不及防悬在半空,她大惊:“谢清鹤,你……”
    薄凉的指腹抵在沈鸢唇珠上,谢清鹤轻声:“渺渺还在睡,小点声。”
    那双漆黑眼眸少了两分淡漠清明,多了几分迷离茫然。
    沈鸢愤愤瞪了谢清鹤两眼,又怕吵醒谢时渺,只能按住不表。
    园中雪花翻飞,地上的雪约莫有两尺多高。
    外面天寒地冻,小太监战战兢兢瞧见谢清鹤抱着沈鸢出来,吓得忙忙上前。
    “娘娘,陛下吃醉酒,刚在棠梨宫见不到你,又……”
    东宫前并无步辇,茫茫雪地中只有两行脚印。
    沈鸢眉头紧锁:“他自己走过来的?”
    小太监双手拍膝,叫苦不迭:“可不是,奴才劝了好久,陛下依旧执意要过来。”
    怪道谢清鹤淋了一身雪。
    大冷的天,沈鸢可不想陪着谢清鹤来回奔波,她让人收拾了偏殿,又让厨房送来解酒汤。
    黄花梨剔红嵌宝八屏风伫立在地,殿中烛光照如白昼。
    青花鎏金香炉中点着百合宫香,谢清鹤伏在漆木案几上,一只手抓着沈鸢的手腕。
    他眉心紧拢,嗓音沙哑。
    “……你想、想去哪?”
    握着自己的指腹逐渐滚烫,沈鸢转首回眸,难得好声好气。
    “给你拿解酒汤。”
    谢清鹤纹丝不动,握着沈鸢的手指拢紧。
    沈鸢温声:“陛下,你还没喝解酒汤。”
    谢清鹤低低应了一声,手指岿然不动,如高山磐石。
    沈鸢渐渐不耐烦。
    “陛下,松手。”
    “你喝醉了,该喝解酒汤了。”
    “……谢清鹤,松手!”
    最后一声几乎是沈鸢用力吼出来,好在她声音压得极低,殿中又只剩谢清鹤一人,廊下垂手侍立的宫人都不曾听见。
    谢清鹤缓缓抬首,余光瞥见攒盒中的解酒汤,眉心皱了一皱。
    他空出一只手,擎着莲纹青花小碗一饮而尽。
    直至碗底见空,谢清鹤双眉皱得愈发厉害。
    他反手将碗倒扣,剑眉笼罩着不解和茫然。
    “怎么……不是甜的?”
    沈鸢莫名其妙:“陛下果真是喝醉酒了,哪有解酒汤是甜的?”
    她扶着谢清鹤往贵妃榻走去。
    醉酒的人身影沉重,沈鸢脚步踉跄,跌跌撞撞踩着狼皮褥子往前走。
    两人身影在屏风上晃晃悠悠,时高时低。
    “谢清鹤,你走慢点。”
    “走错了走错了,是在那边。”
    “谢清鹤,往后你再敢喝醉酒,就……”
    沈鸢身量本就娇小,倏然一脚踩空,两个人齐齐滚落在榻上。
    沈鸢半边身子压在谢清鹤身上,额头撞在谢清鹤心口。
    沈鸢声音闷闷:“谢清鹤,你竟敢……”
    “我的汤圆呢?”
    烛光跃动在谢清鹤眼中,谢清鹤一手挡在眼睛上,
    他声音很低。
    “……不是说给我做了汤圆吗?”
    沈鸢僵在原地,瞳孔骤紧。
    恍惚间以为谢清鹤是在说当年自己给他做的元宝汤圆。
    沈鸢眼中茫然一瞬:“什么……汤圆?”
    谢清鹤松开手,一双醉眼迷离。
    昏黄烛光模糊了谢清鹤凌厉的轮廓,长长睫毛落在眼睑下方,如同罩落灰暗阴影。
    谢清鹤黑眸沉沉,映着沈鸢不明所以的一双眼睛。
    “……太监不是说、说你做了两碗汤圆吗?”
    一碗是给谢时渺的,另一碗……太监理所当然以为沈鸢是留给谢清鹤的。
    自然也就如此同谢清鹤说。
    沈鸢一时语塞:“我……”
    谢清鹤倚着青缎迎枕起身,他脚步虚浮,走路也不稳当。
    沈鸢吓一大跳:“你想去哪里?”
    谢清鹤醉醺醺:“汤圆。”
    沈鸢别过脸,颤若羽翼的眼睫低低垂着:“没有汤圆了。”
    谢清鹤沉眉望过来,嗓音透着不解:“……为何?”
    “我……”
    不知怎的,沈鸢竟说不出真正的缘由。
    好在谢清鹤并未执着那碗汤圆,他沉吟片刻,又趔趄着坐在榻上。
    宫人悄声入屋,移灯放帐。
    厚重的帐幔挡住了窗外的缥缈夜色。
    沈鸢枕着饕餮纹玉如意枕昏昏欲睡。
    万籁俱寂,夜色浓密。
    一片悄然中,沈鸢忽的听见谢清鹤极轻极轻的一声。
    “沈鸢,你还在生气吗?”
    那声音轻盈,随风而逝。
    如香炉上飘着的一缕烟,转瞬即逝。
    沈鸢身影僵硬片刻。
    少顷,她缓缓转首侧目。
    身后的谢清鹤双眸轻阖,气息平稳。
    好像刚刚听见的那话只是沈鸢的错觉,又或是谢清鹤梦中的呓语。
    沈鸢睫毛颤了又颤。
    ……
    次日醒来,榻上不见谢清鹤的身影。
    沈鸢撑榻而起,眸光忽的一顿。
    枕边放着一对压岁锞子,那压岁锞子足有半个手掌大小,掂在手心沉甸甸的。
    沈鸢双眼迷茫,怔忪片刻,方想起自己此刻是在东宫,并非在宫外竹坊。
    以前只有沈殊,才会在初一一早悄悄将压岁锞子塞在沈鸢枕下。
    可如今沈鸢是在东宫。
    昨夜种种如走马观花在沈鸢眼前掠过,沈鸢扶着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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